(時間:17年12月12日)


    後來我才明白為什麽我能夠享受宮殿裏的一天。是的,就是一天。


    那天白天,我就看到一些男人了,他們是工人,還有軍人。他們在草坪上搭台子,安裝燈光和擴音設備。


    本來這個世界上我認為不會有更荒誕的童話故事了。可是那天入夜後,我進入了荒誕2.0版。不可能有更高版本的童話竟然還能升級。


    他們帶我進了一個豪華的四周點滿了蠟燭的房間。有人告訴我,這裏曾經是公主的起居室。我問是哪個國家的公主,什麽公主那人卻走開了。


    三名化妝師同時給我化妝。說實在的,我差點笑出來,這也太滑稽了。我這麽一個臃腫的黑女人,我不知道有什麽妝可化的。可是他們愣是認認真真地把我的臉和頭發撥弄了幾十分鍾,至少有一個小時。我說:癢!可是這三個人都不理睬我,繼續認真著。我說:有意思嗎沒有人迴答我的問題。


    接下來,四個年輕女人給我換裝。她們拿來的竟然都是婚禮禮服。她們給我換了幾件。最後才確定了一件。我問她們:我跟誰結婚這時候,第五個女人,看上去比她們年齡都大不少的一位中年女人,從一個角落裏站起來,嚴肅地對我說:跟你自己。我說:跟我自己她說:你是新娘,也是新郎。說完這話,她就走了出去。


    這個中年女人再次走進來的時候,她推著一輛童車。沒有更漂亮的童車了,我在電影《東東公主》裏看到過的,那種皇帝家裏的豪華的古典的童車。


    她說:等一下,有你抱的時候。


    她這麽說,是因為我看到了我的歐文,他躺在童車裏,對我張開了兩隻肉肉的小手。我彎下了腰去,伸出了我黑黑胖胖的雙手。


    跟著這個中年女人進來的是六個孩子,四個男孩,兩個女孩,都穿得很漂亮。他們跟我的歐文一樣,看上去是健康的,沒有半邊臉的不同,我感覺也沒有滿嘴的小牙齒。


    這六個孩子,就象《東東公主》電影裏那樣,他們拉住了我長長的婚紗的尾巴。然後,那中年女人說:跟著我。她推著童車往外走去。我跟在她後麵走了出去。


    走出宮殿,我幾乎不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草坪上燈火通明,滿滿的都是人。一支樂隊在我踏出宮殿的瞬間開始演奏。他們演奏的真的是婚禮圓舞曲。


    差不多六十年前,我結婚的時候,我和我的老公都很窮,都是剛剛大學畢業。我們根本就沒有舉行婚禮。跟兩家的家人一起在飯店簡單地吃了一頓飯,我們就出去旅遊了。雖說是蜜月旅行,我們也是一切從簡,用當時的話說,那叫窮遊。那時國內已經開始好幾國遊了,許多人湧向國外,歐洲,東南來,甚至南美,澳洲,可是我們隻去了國內大西南幾個地方。我們連婚紗照都沒有拍過,幾年後才補拍了一下。


    可是,所有的課在那個晚上都補上了。豈止是補上


    白天那些人搭建的舞台上,一名主持人宣布著:歡迎新娘新郎新兒上台!


    我在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唿聲中,跟著那位中年女人走到了舞台邊。中年女人對我說:請抱上您的兒子上去。


    我懵懵懂懂地抱起歐文,走到台上。


    許多光對著我閃,許多記者舉著他們的照相機對著我。


    主持人說:請生命科學研究院院長羅伯特講話。


    一個長相象是東亞人的中年人走到了我的旁邊。他先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一隻手,吻了我的手背,然後轉身對台下說:今天,我們在這裏隆重慶祝洛麗塔夫婦的婚禮和他們兒子的誕生!


    台下有人大聲地喊叫:新郎在哪裏


    這個羅伯特微笑著舉起我的手說:在這裏!


    那人再次大聲喊叫:他是新郎那麽新娘在哪裏


    羅伯特再次舉起我的手說:在這裏!


    台下一片嘩然。後來我想,當時到這裏來參加這個荒誕的典禮的,顯然很多人事先並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台下又有人叫喊:孩子又是怎麽迴事是剛剛出生嗎


    羅伯特說:孩子歐文今天正好滿月。


    台下亂成了一片。


    羅伯特雙手往下擺動。等台下的叫喊聲安靜一些後,他才繼續說:今天我們在這裏隆重慶祝的是世界上首例單體雙性繁殖獲得成功!


    台下的聲音反而安靜了下來,一下子變得那麽安靜,竟然能讓人聽到許多鳥叫的聲音。我也剛剛發現,許多許多的鳥顯然被這個特殊的夜晚的熱鬧驚動了,在上空和四周盤旋著鳴叫著。


    羅伯特顯然很滿意這個效果。他搓著他自己的雙手說:站在你們麵前的洛麗塔,她既是母親,也是父親,她是第一個以一己之力,也就是說沒有借助任何外界的力量,沒有其他任何一個人,沒有任何第三者介入,沒有其他男人或者女人,沒有借助任何試管和儀器,在自己的體內完成了性?交和生育!


    台下任何沒有聲音,上空的鳥也安靜了許多,隻有個別幾隻還偶然地嘰啾一下。


    羅伯特說:這是人類曆史上裏程碑式的事件!為了這一天,我們研究了幾十年,經曆了幾十年的失敗,今天,我們終於可以驕傲地說,我們成功了!我們可以自豪地宣布,從此,無論是哪個賓魯遜,無論是男性的還是女性的賓魯遜,如果他或者她一個人流落到一個荒島上,幾十年後,那個島上將生活著幾十個居民!孤島繁殖問題將不再困擾人類!


    台下重新熱鬧起來,應該說是沸騰了。許多人在叫喊著。叫喊聲太密集,以至於沒有人能夠分辨其他人的話語。


    主持人走到台中央,他擺了擺手,讓台下重新靜了下來。他說:現在我們進入提問環節。


    台下發生了搶話筒事件。又著實地亂了一陣子,直到一個高個子男人拿著話筒說:洛麗塔女士,你能否介紹一下你受孕的過程


    我當時正低著頭,安撫著受驚的哭著的歐文。主持人走到我旁邊,捅了我一下。我看了看他。他說:洛麗塔,請你迴答問題。


    我說:什麽問題


    他對著台下說:那位先生,你能否重複一下你的問題


    那位高個子先生重複了一下他的問題。


    這迴我聽清了。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主持人又捅了我一下,洛麗塔,是怎麽樣你就怎麽說。


    我終於說話了,我也不知道話是不是從我的嘴裏出來的,我後來才想起來我當時說的是什麽。我說的是:我沒有什麽過程。我沒有受孕過程,我隻有懷孕過程。


    台下又嘩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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