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7年12月11日)


    波曆說:也就是說,那個代表團是美國派出的?


    佐衣說:是,也不是。在這個島上,有不少其他國家的代表加入了進來。他們說這是國盟的代表團。說實在的,一直到最後,我也沒有搞清楚那到底是個什麽代表團。反正,你們也看到了,有不少軍人,都是將軍級的,也在代表團裏。這幾年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也許,有人就是要把水攪渾,不讓人確切知道這一切的背景。


    你們都知道,在這裏擔任警戒任務的是穿淺綠色軍裝的,這是國盟和平無疆界部隊的服裝,這你們應該知道的。也許這真的跟國盟有關,但是好象又相對地獨立於國盟,或者說屬於國盟的某個特殊的、保密的部門。當我想到保密這個詞的時候,我覺得很奇怪,既然是國盟,為什麽要保密呢?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這一切是外星人組織的,隻是使用了地球的資源。我的想法可能有些怪,但我真的這麽想過。代表團的那個首要人物,他們說他是總統。可是他是哪國的總統呢?我問過我的同行,一個隨行的男記者,他說他也不知道,隻是聽他們稱唿他為總統。


    許多事情都很詭異。


    (波曆說:你說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詞。這是真的,在這裏到處都會遇到詭異的現象,詭異的事情)。


    就拿海邊的事情來說,那天真的讓我非常震撼。尤其是你們示威抗議的場麵,大家叫喊著“迴家”。然後那麽多淺綠軍人那麽多汽車就象是從地下冒了出來,跟這裏的溫泉那樣冒了出來。


    尤其是你。那天,那個黑人大叔(波曆說:科雷,一名了不起的科學家。娜拉說:一個平凡而偉大的人),對,我也是這麽覺得的。他站到礁石上,我至今眼前還經常出現他的形象。還有你波曆的形象。


    你那天和科雷大叔站在一起,而我覺得我是跟你們站在一起。我非常驚訝地看到你的手裏多了一把匕首,我也看到了一個大胡子從你旁邊走開(波曆說:那是我們的區長兼所長阿爾貝特)。他從你旁邊走開的時候,你的手裏忽然就多了那把匕首。我沒有看清楚是怎麽迴事,就覺得這件事情也詭異得很。


    (波曆說:你先說說,你看到是我把匕首捅到科雷胸膛裏去的嗎?)


    是的,我是這麽看到的。我當時覺得很奇怪。而且當時旁邊有個人莫名其妙地告訴我,這個人是波曆。那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可是我就記住了。


    我的記者直覺告訴我,那不是你的本意,你把刀拔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告訴我,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後來我反複地想,我覺得倒象是科雷故意把自己送到你手裏的刀口上的。應該有人在他的背後碰了他,把他送到你的刀口上。我甚至想得起來他身後那個人的臉。他的臉上有一道刀疤,在靠近耳朵的地方。


    (刀疤?波曆脫口提問。然後他說:你繼續說)。


    迴到這裏的一區,就是研究院總部那裏,我們的相機都被收掉了。我是說,我跟我的一名男同事的相機。我寫下了一篇實地報導,提出了一係列的問題。


    我把我的報導發給當時負責我們幾名記者的官員時,我問過他,這報導會發表在哪裏。他說,這是領導決定的事情,這是內部性質的。


    我對這篇報導作了一些加工,刺殺事件就是加工的時候加進去的。然後我發給了我當時的男朋友,他是我在電視台工作時的同事。


    可是,接下來,我發現我這個郵件被退迴了。也就是說,沒有發出去。


    再然後,我忽然就上不了網了。


    那天晚上,有兩個男人闖進我的房間,把我裝在了一個大袋子裏抬走了。


    說到這裏佐衣停了下來,摘下眼鏡擦拭著。娜拉說:歇一會兒,喝點水。


    然後,佐衣繼續說了下去。


    我被關在了一個小房間裏,沒有人跟我說話。這一關就是很多天,至少有十幾天,也許更長,我都搞不清楚了。


    有一天,有個男人走進關我的小房間,什麽話也不說,就把我的衣服扒掉了。


    佐衣再次停了下來。她抽泣了兩聲。可也就兩聲。然後她說: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也許是一個女人最不願意說的事情,可是時間讓我說出來了,你們的出現讓我說出來了。


    然後每天都有人走進我的房間。我後來幹脆就沒有衣服了。也就是說,他們就讓我一直光著身子。好象在說,不用那麽麻煩了。


    我當然想過去死的,可是我都不知道怎麽去死。在我想要去死的時候,我才發現那個房間的牆壁竟然是有彈性的,好象是橡膠做的,或者人工橡膠。


    然後我就被送到這裏來了。


    在這裏,也沒有說我應該做什麽。我什麽事情也不用做。


    我也可以自由走動。我發現這裏是一個走不出去的地方,就象是一個大鐵桶的桶底。我也走到過那條有圓的亭子的小溪,我也走過去過,發現這裏的一切都特別的安靜,這裏的人互相之間幾乎不說話,除了在這個所謂的歡樂世界裏。


    有一段時間,我仍然想死。然後發現在這裏想死好象很容易。我走進了一些山洞。我被那種銀色的蜜蜂叮得全身浮腫。我痛苦得要命,卻沒有死掉。我也走進過一個有好多蛇的山洞,我一點都不害怕。我被幾條蛇咬了。我爬出那個山洞後,就昏倒了。結果又沒有死成。醒來後,我仍然想去找個地方去死。在這個大溶洞裏,我走了很遠,結果在餓得快死的時候,又聽到了音樂聲,這裏的音樂聲,圓舞曲,悠揚的圓舞曲。轉了半天,半死不活的我,又轉迴不來了。我忽然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不是因為音樂聲,不是音樂聲喚醒了我活下去的意識,而是我的肚子。我被兩個姐妹扶起來,她們拿來東西給我吃。我吃得很飽,然後發現我的肚子裏還是在叫,不是叫,而是有動靜,有被踢的感覺。


    我終於明白了。我這是懷孕了。


    我懷孕後,待遇也不一樣了,我被送進了一個正常的房間。從我的房間裏,我可以看到這個山穀裏或者說鐵桶裏的風光。


    我不想死了,是因為肚子裏的孩子,雖然我不知道那是誰的孽種。不怕你們笑話,那些爬到我身上來的男人,一張臉我都沒有記住,我根本就不去看他們。


    孩子生出來後,就被他們抱走了。我問他們孩子在哪裏,誰也不迴答我。那時我又想死了,可是我想,要死也要見到孩子再死。


    過了幾個月,應該有一年多了,忽然有人通知我可以去見孩子了。


    你們知道的,一個人帶我進了那個山洞,一路走到山上的草坪那裏。我看到了很多孩子,看到了幾個當媽媽的女人。


    然後有個中年女人從草坪那裏帶了個孩子過來,那個中年女人叫那個孩子叫我媽媽。她告訴我,這是我的女兒,叫薇薇安。


    我說:不可能,這不可能是我的女兒。


    我是大聲地絕望地喊叫著的。


    你們懂的。當我看到這個被說成是我的女兒的孩子時,我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她半邊長著正常的臉,另外半邊隻有臉,也就是說那半邊長著的是沒有眼睛、眉毛,什麽都沒有的臉。


    那個中年女人沒有理我,就走開了。那女孩叫了一聲媽媽,一隻眼睛呆呆地看著我。我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我忽然相信她就是我的女兒了。媽媽和女兒之間大概真的有一種心靈感應,眼睛的一個對視,就5g、6g地連接上了,即使隻有一隻眼睛,一隻眼睛對著一對眼睛。


    後來,那個女人來接薇薇安的時候告訴我,我以後可以經常來看女兒,但是每周隻能有一次,我自己要記住時間,每隔七天。


    那天我徹底的暈了。我都不知道是怎麽下的山,中間我還又一次走進了那個滿是銀色蜜蜂的山洞,然後暈乎乎地逃了出來。


    說來,這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我的薇薇安已經七歲了。


    薇薇安讓我有了活下去的想法。另一個想法是,我一定要想辦法把薇薇安帶出去,給她找最好的整容醫生。第三個想法是,我一定要把這一切寫下來,發表出去,不管這件事情有多麽困難。我要用我的生命來繼續當記者,一個揭開這裏的醜惡的記者。


    可是,這裏沒有東西可以供我來寫書寫文章。連紙筆都沒有。電腦就更不用說了。好幾年後,我才終於拿到了紙筆。我終於可以寫文章了。


    我已經寫了很多,可是我不知道是否將來會有機會把這些文字帶出去,或者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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