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08年8月22日)


    格萊格繼續說:我親愛的百惠,還有很多頂級科學家來到這裏,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家人,就迴不了家了。沒有人說我們是被關在監獄裏,大家說我們是自由的,但我們的自由僅僅的永遠的體現在這一片小小的天空下麵。前有鯊魚,後有峭壁。我來了二十多年,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世界上的什麽地方。


    格萊格講話的時候,那兩個拿著專業照相攝影機器的年輕人一直拿著他們的機器對著他。


    格萊格講完話,本來是留空間給那個顯然是最貴的貴賓的,即他們說的那個滿頭烏黑頭發的所謂中年人。這個所謂中年人本來也想說什麽的,但他好像有點茫然,有點迷失。他甚至往前走兩步,又往後走一步。他往後走的方向是大海那邊。有人拉住了他。


    波曆想,這個人有點不對了,應該說,他暴露了真實的年齡了。他真的是老了。


    有人對阿爾貝特說了什麽,阿爾貝特又對那位滿頭烏黑頭發的人說了什麽,滿頭烏黑頭發的人在周圍的人簇擁下,踩著海邊的礁石向西邊走去。


    淺綠軍人們也跟著向西邊走去。


    人群裏許多人跟在往走去的主要團隊後麵,仍然舉著我們要迴家的橫幅,仍然高喊著gohome。


    他們則向礁石那裏走去,這裏說的他們其實也有很多人,包括波曆、娜拉、若雪,還有幾十個人。


    礁石上,格萊格在跟人說話,站在他麵前的有阿爾貝特,有那一男一女記者模樣的年輕人,還有波曆見過多次、每一次見麵之都改變了他的命運的那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這位老人對格萊格說了什麽,阿爾貝特又對他說了什麽,他向波曆轉過臉來。他的臉轉到波曆的視線範圍內就露出了笑容,一個波曆已經見過多次的親切的笑容。


    阿爾貝特又對這個老人說了什麽,老人點了點頭。轉身跟著他們那一群裏的其他人向西麵走去。老人走出兩步後忽然又轉過身來,走到已經登上這塊礁石的波曆的身邊,拍拍波曆的肩膀,把白發蒼蒼的腦袋湊到波曆耳邊,對他說一句奇怪的話。一句很簡單的話,讓他在老人走開後仍然愣在當地。


    接下來的場景在波曆的腦子裏一時間成了碎片,高速的蒙太奇,像是一部超現代電影,在波曆的腦子裏左衝右突,亂成一團。


    首先,在波曆走上前去的時候,阿爾貝特轉身走開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正好替補了他留下的空位。格萊格開始搖晃,前後地搖晃,他往後倒,波曆扶住他,他又往前倒,波曆又扶住他,感覺自己的兩隻手在兩邊撥弄著格萊格。波曆聽到周圍一片驚唿,前後左右都有人在驚唿,格萊格看著波曆,他倒了下去,他倒下去的時候一直在看著波曆,隨著格萊格的倒下去,許多血噴射出來,噴在波曆的手上,波曆的手裏捏著一把三角匕首,他的手和這把匕首都是紅的,流淌著然後滴落著紅色的血。


    波曆聽說過人們吸毒後腦子裏會發生迷幻現象,那應該是一種半昏迷的狀態。他想他當時就是處於這樣一種狀態。他不知道這種碎片現象是隨著事情的發生麵出現的,還是他手裏滴著血的匕首把他的視覺記憶打成了碎片。


    當他從這個迷幻狀態醒來的時候,當他的視覺開始恢複正常的時候,當他跟許多人一樣向倒在地上的格萊格撲去的時候,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有人抱住了他的腰,有人捌開他的右手,奪下了那把匕首,那把他往下撲的時候仍然緊緊地握著的匕首。


    他什麽也沒有想,沒有時候想任何的事情,他推開抱著他抓著他的人,仍然向地麵上撲去,他撲到了格萊格的麵前,他跪在格萊格的麵前,唿喊著格萊格的名字。


    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出現在格萊格的身邊,它鳴叫著。是考拉,格萊格的考拉。波曆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它了。它忽然就出現了,用嘴拱著格萊格,輕輕地鳴叫著。


    格萊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看著波曆,好像不認識波曆似的。他說:為什麽?


    波曆說:不是我!


    波曆又被人抓住了,好幾個人,有的抓著他的左手,有的抓著他的右手,他們把把他從地麵上拽了起來。一個人問他:誰讓你幹的?另一個人問他:那個老頭對你說什麽了?


    波曆說:那個老頭?


    他茫然地看著這個問話的人。他想起來了,那個白發蒼蒼的老頭湊到他的耳邊說的是:好好幹。


    他才發現,他把腦子裏的話從嘴裏說出來了。


    他看到了娜拉,還有若雪。他說:他怎麽了?這是怎麽迴事?格萊格怎麽啦?娜拉說:為什麽?她問的問題跟格萊格問的是完全一樣的。而若雪說:這是怎麽迴事?


    然後,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了幾個穿白色製服的人,是波曆見過的幾個警察。他們給他的戴上了手銬。推著他就走。


    他迴過頭去大聲叫喊:格萊格!堅持住,格萊格!


    警察使勁拉著他推著他向坡上走去。


    推著他的兩個警察之一忽然尖叫起來,他推著他的一隻手鬆開了。考拉。這隻考拉站在他的一邊,它的嘴是紅的。那警察放開波曆,掏出槍來。波曆說:不要!可是,槍聲響了。考拉癱在了一邊。波曆說:不要!可是他已經被推著走了。


    然後,他看到許多淺綠軍人向我們的示威人群湧來,有人在坡上用高音話筒叫喊:請大家趕緊散開!請大家趕緊散開!他聽見許多叫喊聲,其中有許多是女人的慘叫聲,他使勁迴過頭去,看見許多軍人舉起手裏的衝鋒 槍,用槍托砸人。他更使勁地迴頭,可是他沒有看到他熟悉的那些人,沒有看見娜拉和若雪,隻看見許多人在奔跑,穿著白色研究人員和後勤人員製服的人,還有追著他們的軍人。


    他的頭被那幾個警察用力地扭轉迴來,按了下去,他們連按帶推地把他塞進了坡頂的一輛警車。


    那警車竟然直接就把他送到了這裏的警察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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