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元年1月12日)


    而我隻有兩件事情可以做。而兩件事情都跟大腦有關。


    第一件事情是提出和解決問題。


    問題很多,比如:這些人到底是什麽人?是外星人還是地球人?他們把我們弄到這裏來,難道就是為了做實驗嗎?就象以前世界大戰時,比如做各種藥物實驗?可是,做實驗為什麽偏偏要把我們這些研究生命科學的人弄來,而把那些普通的飛機乘客扔掉?難道,他們的實驗需要的是一種跟各種微小的生命有過接觸的人,需要他們做出某種不可言表的不自覺的配合,而這種配合是別的人做不出來的,因為這種配合會自發於這些研究過生命科學研究過與人體相關的微小生物的人?他們每天在我身上檢測著,為什麽需要每天檢測,難道我的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每天都會發生變化嗎?如果是的,這些變化是跟我每天的飲食相關的嗎?或者,在我蘇醒過來之前,他們還對我做過什麽?如果他們是外星人,這些他們製造與期待的變化是為了積累藥物數據造福於他們那顆星星的人類嗎?如果他們是地球人,他們操作我的身體和一定還有其他人的身體,又是為什麽呢?我是不是需要做一些微小的改動,比如某天的飲食不吃,看看對他們第二天的檢測會有什麽影響呢?


    是的,問題很多,我是個搞研究的人,搞研究的人就是提問題的人。誰最會提問題,誰的研究就能做到最好。


    可是,我做不了什麽,我迴答不了任何問題。


    也許最後那個問題,比如我不吃那午餐,甚至早餐也不吃,全部倒到馬桶裏衝下去,然後看看他們第二天第三天是否會有什麽反應,這也許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可是這又何必呢?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一天兩天不吃不喝,改變不了世界,隻會苦了我自己。更何況,一旦他們發現我有異動,也許會采取一些其它措施,強製措施,最後的結果不會有不同,而我也了解不了我可以了解的事情以外的事情。如果他們給我套上精神病院裏給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人套上的那種束縛全身的套裝,那就不好玩了。


    還是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吧。


    我可以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迴憶與聯想。


    在這個白色的極簡的空間裏,我的迴憶與聯想逐漸地融合起來,我的清醒境界和睡夢境界也逐漸地失去了界限。


    也就是說,我慢慢地不知道哪些是來自我的迴憶中,還是我想出來的,不知道哪些是來自夢裏還是清醒時的意識。


    而且,這些似夢非夢相互交織融合的意識或非意識,它們到我這裏是排著隊來的。這又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排著隊,是由近及遠地排著隊的意思。也就是說,排在最前麵的是我最後接觸的人。


    還有一點,清晰顯示在我的意識或者非意識裏的,竟然都是女人。不是說沒有男人,所有男人都成了配角,隻是在周圍模糊地晃動。包括我自己。我有時候或者說經常看見我自己的臉和身影。


    這麽說吧,在初級階段,也就是說在新元的頭幾天裏,我迴憶的或者說聯想的或者說出現在我的似夢非夢意識或非意識裏的,總是艾晚亭。空姐艾晚亭。


    我看見我和她一起掉了下去,然後在漫天的水花裏被飛濺起來。再落下去的時候,我跌在了一個有彈性的物體上。連續幾次被彈起,最後,是一個柔軟的物體壓住我不讓我再彈跳的。而這個物體竟然就是艾晚亭,空姐艾晚亭。


    她竟然就穩穩地坐在我的大腿上,就象在飛機上那個狹小空間裏一樣。她睜開了眼睛,我看見她的眼睛裏裝著的是非常清晰的我。而這個我在她的眼睛裏燃燒。


    我說,這不行的。


    可是她幹脆摟住了我的脖子。她說:是鯨魚。什麽鯨魚?我問。她說,你掉到了一條鯨魚身上,我掉到了你的身上。我們就保持這樣的姿勢好了,直到海老天荒。我說,這不行的,我要迴家去,我是有家的人,我有老婆,還有女兒,兩個女兒。可是我推不開她,她像是粘在了我的腿上了。我要站起來,我發現我站不起來,我粘在鯨魚龐大的背上了。最要命的是,我發現,我的男人意識竟然在這最不合適的地點最不合適的時間蘇醒過來。我用盡力氣,推她,我直接陷到鯨魚的背脊裏去,象陷入一個沼澤一樣;試圖掙脫鯨魚,她的身體就陷入了我的大腿裏去,我變成了沼澤。


    我進入了絕境。進退兩難。


    我是這時候醒來的。我這次醒來竟然是在兩個檢測男女還沒有進我的極簡空間之前的時候。我發現我一身是汗。


    我的汗來自驚恐。這個景象,好像一點都不嚇人,甚至有些迷人,可是又好象是世界上最嚇人的情境。


    在那兩個檢測男女從無聲地裂開的門裏走進來說著波曆你好的時候,我正在想到那個最有名的搞心理學的德弗依洛。用德弗依洛的話說,我是進入了一種潛意識。一種跟犯罪意識隻一河之隔或者一紗之隔的意識。


    那個女的竟然站在我麵前問我,你說什麽?你有老婆?


    我竟然說了我有老婆?這是潛意識的外露嗎?而且我是用昂語說的?就這麽短短幾天,我的昂語飛躍了,竟然能拿來做夢和說夢話了?


    我說:沒有。她竟然又說了一句話:沒有就好。


    她的臉上有一種開心的表情。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她在我極簡的房間裏說的第一句和第二句話。


    我覺得我的意思是我沒有說這話。可我顯然是說了這話了。


    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沒有老婆。可是這個難看的卻會時不時微笑一下子的女子卻理解成了我說我沒有老婆。


    我不想解釋。在這個極簡的世界裏,還是極簡為好。最好。


    而這樣的似夢非夢比夢更真實的情境在那幾天、在我說的初級階段反複地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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