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麽行,你的姨母就是我的姨母,合該一起去看看,你不帶我,我就那麽拿不出手啊?”徐子盛故意酸裏酸氣地說話。


    “哪有,我就是怕你不習慣。好吧好吧,一塊兒去。”


    徐子盛滿意了,“這才對嘛。”


    下午,大伯家的二姐帶著他的丈夫迴來了,特地來看薛蘭芝,帶了不少禮物。屋子立刻變得熱熱鬧鬧的,二姐很是喜歡薑尋,拉著他說了好些話,薑尋本不是自來熟的人,但見人待他這麽熱絡,倒是沒有絲毫的疲累。


    薑尋把瓜果端出來招待,邊說話邊嗑瓜子,一個下午過去,院子裏全是瓜子殼了,偏偏還不能掃地,薑尋看在眼裏,心裏難受極了,翌日一早立馬打掃幹淨才舒坦了。


    第二天兩人就動身去姨母家,經過鎮上,買了些東西,午時以前到了劉氏家裏。劉氏正在院子裏逗外孫女兒,打開門看見薑尋和一個高大漢子站在門外,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尋哥兒!你怎麽來了?”


    “姨母!”薑尋見到劉氏也十分激動,兩人手握著手,“姨母,我來看你啦!這個是我,我夫君,叫他子盛就好。”


    徐子盛禮貌地叫了聲“姨母”,劉氏應了聲“誒,外麵冷,快進去坐。”


    說完帶著兩人進了堂屋,恰巧發現表姐也在,薑尋眼睛亮亮的,“表姐,你可是昨日迴來的?”


    “是尋哥兒啊,好久不見你了,來來來,過來坐!”表姐長著一張細長的瓜子臉,十分年輕,看著就二十出頭的模樣。


    “姨父和表弟呢?”薑尋在屋子裏看了一圈沒見著人。


    “他們昨兒在山上看見一個枯樹樁,今天不下雪了,就想著去山上弄迴來,這東西放幹了燒柴,炭都是好的。”表姐一邊說一邊給他們倒茶。


    徐子盛坐在薑尋身邊,打量著屋子。這屋子是木頭做的,比徐家大一些,但仍舊到處透露著清苦。


    “尋哥兒呀,你來就來了,帶這麽多東西做什麽,子盛也是,太客氣了!”劉氏把送的禮物放進屋子,打開才發現送了不少,一瓶罐高粱酒,一盒定勝糕,一隻鹵鴨子,一塊布匹,算起來不便宜。


    “姨母,好不容易來看看您,總不能空著手,這些東西是在鎮上買的,一點都不麻煩。況且阿尋早就跟我說,姨母待他最好,送禮是應該的。”徐子盛道。


    這倒是把劉氏驚了一把,他印象裏人人都說徐子盛是個混不吝的,隻管自己吃喝享樂,連自己的親娘累死累活都不管,但今日一見,不僅眉眼間一臉正氣,而且這番話也說得很好,有幾分真心,肯這麽遠來看她,足見是把薑尋放在心上的,她不免有些詫異。


    “子盛啊,家裏母親身體可好?做了些什麽莊稼,我前陣子聽說你在鎮上擺攤?這又是怎麽迴事?”劉氏見徐子盛不是難相處的人,便試著問問他一些家裏的情況,好讓她多了解一下,薑尋在徐家過得怎麽樣。


    不過不須徐子盛多講,單看薑尋今天穿的這身新衣裳,還有比成親之前更有精神的樣貌,以及這孩子看著夫君笑意綿綿的樣子,她相信薑尋沒吃太多苦,至少是比在薑家的時候要好。


    徐子盛一一答了,劉氏放下心來,聽徐子盛講話,也是個穩重的,或許真是成親了人就變得成熟了。這樣也好,薑尋能少吃些苦,她比誰都高興。


    “表姐,表姐夫呢?怎麽沒見。”薑尋看著屋裏隻有表姐母女兩人,疑惑道。


    “他昨兒就迴去了,管他的,我們母女倆在娘家,還自在些。”


    薑尋和徐子盛對視一眼,隻以為是夫妻倆吵架了。


    “好久不見,小萍好像長高了不少,今年得有五歲了吧。”薑尋看著乖乖坐在板凳上的小女孩兒,她話不多,拿了個橘子在手裏慢慢地剝。


    “高是高了不少,就是身子弱,前陣子還受涼了,吃藥都好些天才好。小萍,橘子太冷,別吃多了。”


    小萍聽完母親這麽說,就默默放下了手裏的橘子。


    “沒事,把它烤熱就能吃了。”薑尋說完,從盤子裏拿了兩個橘子,放進火灰裏。


    不多時,外麵傳來一陣嘈雜。


    “可能是姨父和表弟迴來了。”


    徐子盛和薑尋站起來,果然看到兩個男子手裏抬著一個巨大的木墩,在遠處慢慢往近挪。


    “姨父!”薑尋遠遠地就喊。


    中年男子看到是薑尋,應了一聲,“誒!是尋哥兒來啦!”


    徐子盛看他們抬得吃力,對薑尋道,“我去幫忙。”


    說完,他就跑過去,幫著兩人抬那個木樁,果然有了徐子盛的加入,輕鬆了不少,三人很快就把木樁抬進了院子,擱在屋簷下。


    “迴來啦?正好我炒菜了吃飯了。”劉氏見他們都迴來了,進了廚房。


    “姨母,我來幫你炒吧。”薑尋自告奮勇。


    “不用不用,炒不了幾個菜,你歇著吧。”


    表姐也勸他,“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我跟娘兩個人就行了,再多一個人,廚房都擠不下了。再說,”


    表姐低聲道,“你夫君第一次來,還是去陪他吧,免得人家尷尬。”


    “那好吧。”


    誰料徐子盛絲毫不覺得尷尬,薑尋從廚房出來,他正在院子裏和姨父表弟聊這跟木樁,聊在哪找的,大約有多重,能燒多久,一口一個“姨父”,一口一個“表弟”,要不是薑尋知道,險些以為徐子盛才是親侄子呢。


    薑尋拿了糕點給小萍吃,小萍沒見過他幾次,有些怕生。


    “吃吧,這是定勝糕,很甜的。”薑尋打開一塊用油紙包著的糕點,遞到小萍麵前。


    小萍盯著薑尋看了會兒,終於抵不住誘惑,接了過來,小塊小塊掰著吃。


    薑尋看著她瘦弱的樣子,有些心疼。以前聽表姐說,她小時候生了場大病,高燒不退,連村裏的郎中都說活不成了,是表姐不信,抱著孩子大晚上就去鎮上,一家一家醫館地問,好在碰到一個經驗豐富的大夫,這才救了小萍一條命。


    薑尋不敢想象,要是那迴沒救活,表姐該有多難過。


    正當他愣神之際,忽然看見小萍細細的手臂上有塊淤青,不大,但很刺目。本來穿著冬日的衣裳他是看不見的,但剛剛小萍似乎覺得手上有點癢,撩上袖子撓了撓,薑尋才恰巧看見。


    薑尋立馬抓著小萍的手,皺眉,“小萍,你這裏怎麽迴事?”


    小萍見狀連忙抽迴了自己的手,連連搖頭,一臉不安的樣子。


    薑尋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怎麽了?你這裏是怎麽受傷的,表姐知道嗎?”


    小萍捂著自己的胳膊點點頭,“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娘她知道。”


    薑尋總覺得不對,冬天衣服穿得多,怎麽會傷到那裏?


    不過看小萍一臉不想說的樣子,他隻能作罷,好不容易跟他說上兩句話,別嚇著孩子了。


    兩個人手腳很麻利,不一會兒就收拾出來了一桌子菜,有魚有豬肉,連同徐子盛買的那隻鹵鴨子,也當場做了,宰成了小塊兒。


    徐子盛發現姨母一家人都很好相處,姨母熱情大方,姨父是個淳樸的農人,雖然話不多,但待人客氣,表姐能幹賢惠,表弟今年十五六歲,但性子隨父親,有點悶,從說話間就能看出來,比較聽話,沒什麽自己的主意。


    難怪薑尋很喜歡姨母家,這樣的家庭氛圍,已經遠超薑家了。


    吃過飯,姨母準備洗碗,被薑尋一句“姨母當我是外人了”噎了迴去,他自己拿起圍裙拴在身上,和表姐在廚房收拾。


    薑尋實在放心不下,便問出了心裏的疑惑,“表姐,你知道小萍手上有淤青嗎?”


    表姐不知道他怎麽忽然提起這個,愣了一下,“哦,那個啊,是她早上起床的時候,手撞到床杆了。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可是剛剛小萍說她是自己摔了弄到的,表姐,你……”


    “噢噢,那是她不小心在床上摔了,手撞上了。”薑尋還沒說完,表姐趕緊補充道。


    這下弄得薑尋心裏更疑惑了,他跟表姐之間也沒啥不能問的,索性問出了自己的疑問,“表姐,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


    “我能有什麽事?你別多想了。”


    “你和姐夫是吵架了嗎?”


    表姐刷碗的手一頓,眼睛也不看薑尋,“沒有的事,別擔心。”


    看表姐這樣的態度,薑尋反而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別騙我了,沒吵架為什麽大過年的,就留你和小萍母女倆在娘家。表姐,到底怎麽了?”


    表姐聞言,歎了口氣,無奈道,“什麽都瞞不過你,我和他不是吵架,是我自己不想迴婆家。小萍手上的傷,怪我,我和他過年吵架,他生氣了摔東西,剛好小萍從門口出來,幸好是用手擋了一下,不然……”


    表姐越說越自責,仿佛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薑尋連忙寬慰她,“表姐沒事的,我看了下,手上的淤青不嚴重,再過幾天自己就消了。”


    表姐點點頭。


    “不過你們怎麽會吵架?我記得以前姐夫最是好脾氣,不像是會動粗的人。”薑尋有些納悶。


    “也不全是他的錯,說到底還是怪我,沒能給他生個兒子。”表姐語氣低落。


    “過年那天,在他二哥家吃飯,二嫂在飯桌上問我們啥時候添個兒子。你也知道,我跟他成婚六年了,一直都隻有小萍一個女兒。這讓他覺得沒了麵子,吃飯的時候還好,迴到家偏偏他娘又提起這事,我就忍不住迴了句說大過年的還提這事嗎?他竟直接發了火,和我吵了起來,誰想著小萍聽見動靜出來,一個茶蓋就……”


    薑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


    “這些都是他娘天天煽風點火搞出來的事情,昨天下午,我不想迴去麵對他那個娘,他也氣了,說隨便我,愛待多久待多久,自己迴去了,我還偏就多待幾天,看他又能如何。”


    廚房都收拾好了,薑尋搬了個凳子,和表姐坐在後院。雖然這些都是家長裏短的事情,但表姐的事情,他無論如何都想幫一幫。


    “可是就算這樣,姐夫也不該動手啊,他有沒有打你?”


    表姐搖搖頭,“沒有,隻是他這些年脾氣越來越差了,有時候甚至連小萍都罵,我那婆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處處挑我錯處。我一個小輩又不能總是同她頂嘴,偏在兒子這件事情上,我真的沒辦法。”


    做女兒難,做別人的兒媳更難,身為哥兒的薑尋深有同感。若是沒有替夫家生下兒子,那就是“罪過”,往後的日子隻會越來越難過。


    “可是今後怎麽辦呢?表姐有沒有想過,要是你一直……姐夫要是再像那日那樣,小萍和你該怎麽辦呢?”


    不是他淨往壞處想,這樣的日子以前他經曆過,不想讓小萍吃那挨打受罵的苦。


    表姐搖搖頭,“我不知道,過一天算一天吧,明日我和小萍,還是迴去吧,免得他娘捏住了話柄,又在村裏到處說。”


    薑尋還想再說什麽,姨母就出來了,他隻得打住話頭。


    “外麵這麽冷,坐門口幹嘛,快進來坐,別吹冷了。”


    “行,那我們進去坐。”


    徐子盛聽表弟說園子裏有冬棗,樹上還有挺多棗的,拿了個籃子就讓表弟帶他去,摘些棗迴來嚐嚐。


    過了好一會兒,他帶了半籃子棗子迴來,大小不一,還洗了不少裝到碗裏,給大家嚐嚐。


    徐子盛挑了個大的遞到薑尋嘴邊,“嚐嚐,甜嗎?”


    薑尋用手接過來,咬了一口,點點頭,“嗯,很甜。”


    “下午不早了我們就迴去?”


    “嗯。”


    薑尋雖然挺想多待些時候,但考慮到表姐在,住的話隻能去鄰居家,挺打擾人的,還是迴去吧。


    時辰不早的時候,徐子盛和薑尋就要迴去了,姨母給他們裝了許多棗,徐子盛倒是高興,在古代水果太難得了。


    姨母還交代薑尋,和徐子盛好好過日子,她看得出徐子盛是個有本事的,凡事不要計較太多,爭取早日生個孩子,這樣日子才會越過越好。


    薑尋胡亂地點點頭,好像成婚之後就避不開這個事情。


    迴去的路上,恰好有牛車,可以帶兩個人一程。


    徐子盛發現薑尋不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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