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雀明收迴目光,從指戒中取出一枚鏡子的碎片。


    一點靈力的微光跳上那塊碎片,唰得一下在泉台君的眼前投射出一大片光亮,穿著灰袍的劊子手如來時一般沿著鏡子離開,慘死的泉台君留在原地,骨瘦如柴的男人悄沒聲息地從隱藏的黑暗中走出來,輕飄飄地接過他的皮囊,套在自己的身上。


    「還需要我拿出更多的證據麽?」雀明笑了笑,「傅陽,你要知道,隻要他想,全天下的鏡子都可以成為他的耳目。」


    跪坐在下首的男人站起來,盡管依舊是發福的身形,他的臉上卻再不見半分討好的笑,甚至有幾分清冷。「還真是厲害。」


    「所以現在可以談了嗎?」


    「那個灰袍究竟是誰?」


    孔雀掃了他一眼,「你不必知道。」


    「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雀明笑了一聲,「泉台君是他親自殺的,難道你以為他不會對你的死而復生好奇麽?」


    「如今閣下前來,也是受他所託麽?」傅陽問。


    雀明搖搖頭,「我不過是扯虎皮做大旗,此事是我的私事。」他摩挲著茶杯的邊緣,「當然,既然是私事,還請幽冥主萬萬不要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就算我答應你把那條魚給你,你也隨時可以違背承諾把我的秘密說出去,既然如此,我為何要多攤上一樁麻煩。」傅陽不置可否。


    「真佛隕落的事,你雖身處幽冥,應當也聽聞了。」


    「你是知道我的。」雀明勾了勾嘴角,他的確生的好看,饒是如今打扮素淨,也依舊不掩他出塵的容色,隻是現下看來,無端讓人心生幾分寒意。


    「我最不怕的,便是同歸於盡了。」


    僵持的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散,無聲的對峙持續了很久,終是傅陽輕笑一聲,打破了沉默,「不就一條魚麽,給你就是。」


    他攤開掌心,一顆柔軟的水珠緩緩變大,內裏水光流動,一條全身金黃的小魚在裏麵遊動。


    雀明的目光霎時被那金魚吸引過去,他的眼裏閃爍淺淺的光,「這是我要的東西?」


    「是,」傅陽道:「隻是我當真好奇,落川君已遭受極刑,魂飛魄散再不可入輪迴,閣下為何卻偏偏尋迴他的魂魄,將他化為一尾魚。」


    「我以為,閣下恨他入骨?」


    雀明從他的手中接過水球,緩緩收入指戒,他看了傅陽一眼,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分外透亮,可那雙極黑的瞳仁無端讓人覺得背後泛起一絲涼意。


    「魂飛魄散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隻有活著,才能感受到痛,不是麽?」雀明睨了一眼傅陽。


    「從前我是他的玩物,如今也該讓他清醒著嚐一嚐做我的玩物,被我囚禁在掌心,任我宰割是什麽滋味。」


    傅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從沒想到,全天下最好欺……他頓了頓,硬生生改了話音,「最好的脾氣孔雀王,竟然如此狠毒。」


    「這就算狠毒了?」曾經的孔雀王話音裏滿是諷笑,聲音漸冷,「我算狠毒,那他算什麽?」


    傅陽攤了攤手,「東西我既然已經交於閣下了,還請閣下務必信守承諾……保守住秘密。」


    雀明迴頭沖他點了點頭,依舊是形貌昳麗,芳華絕代。


    長生在三殿下殿中昏迷七日後,終於隨著綻開的蓮心一起甦醒。


    他似是有些茫然於周遭境況,看見林焉的瞬間愣了愣,才有些不習慣地開口,「三殿下?」


    「你還像從前那樣叫我林焉就是。」


    當初變故諸多,又牽連長生,讓他飽受了苦楚,故而長生得救後,施天青三言兩語,向他交代過二人的身份,長生與他們交往許久,聽說後倒是並不意外,隻是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以三殿下身份出現的林焉。


    「殿下寬仁,我卻不能不守禮節。」長生的聲音比從前聽起來沉了些,身上的浮躁也去了大半。


    長生從蓮葉之中坐起,緩緩踩在地麵之上,欲向三殿下行禮,卻被攔住了,於是他鄭重的看向林焉,「此番多謝殿下救我。」


    林焉搖搖頭,「你我之間不該言謝,況且當年藥人一事,林焉本就欠你。」


    「殿下,『林焉』是你在人間的化名麽?」子衿沒聽過林焉這個名字,白玉京上恐怕也沒有人知道,他一時新奇地開口。


    「是。」林焉笑著點頭道。


    「你在仙界叫什麽名字?」長生也好奇道。


    林焉愣了愣,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子衿便替他搶白解釋道:


    「殿下有乳名,隻是除了極親近的人,旁人都不知曉。現如今,恐怕三界之內唯有陛下和鳳棲、臨槐君知道,整個三界除了陛下,都得稱一句『三殿下』。」


    「原來如此,」長生瞭然地點點頭,卻又問道:「臨槐君也喚你『三殿下』麽?」


    「是,臨槐哥哥雖與我交好,隻是大家都這麽叫,一個稱唿而已,不必過分在意,」林焉聽他提起臨槐,心中有幾分緊張,「你可是還記恨著臨槐打傷你?」


    「臨槐君並非有意為之,望你不要見怪。你若心有不悅,不妨我帶你同他把此事說清楚,也解了這心結。」


    長生似是沒想到林焉這麽說,幾乎是脫口而出道:「我怎會記恨他?」


    林焉一楞,長生忙補道:「臨槐君隻是秉公行事,是長生沒通過考教還不肯服輸,什麽後果都該由我自行承擔,與臨槐君並無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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