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一身大紅喜袍站在門前,新郎帽下麵如冠玉,鳳眼璀璨如星。他笑著摸摸最向著他的小舅子的腦袋,跟著再也壓抑不住興奮,抬腳跨進屋子。


    他的新娘一身大紅坐在炕頭,蓋頭邊上的流蘇輕輕顫動。


    自從秋忙過後,他已經一個月沒有看到她了。


    再過一個時辰,她就會坐在他為她準備的新房裏。


    行了一些禮節,兩人去上房辭別林賢夫妻。


    一對兒新人剛剛進屋,柳氏眼圈就紅了,平時看女婿再滿意,今日心裏也全是不舍,隻盯著麵龐被蓋頭遮起來的長女。


    觸 景生情,林賢心中也是一片感慨。他想到了自己迎娶妻子的時候,洞.房花燭恩愛繾.綣,婚後不久妻子有喜,夫妻倆一連幾個月都幻想孩子是男是女,起什麽名 兒。妻子生產那日,他在門外走來走去心裏七上八下,然後他就見到了他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他絞盡腦汁給長女想了很多好名字,可妻子那時候最喜歡吃桔 子,嫌他起的文縐縐的村人聽了會笑話,就想了「阿桔」的小名,還為她起的不像春蘭秋梅那麽俗氣而沾沾自喜……


    一眨眼,他家桔子熟了,被人摘走了。


    「阿桔,嫁過去後你要孝順公婆,體貼相公,早點為趙家開枝散葉……承遠,今日我把阿桔嫁給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記住你提親時說的話,莫讓她受半點委屈。」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最終也隻說了這些。


    身邊有微微動靜,趙沉側頭,看見他的新娘刻意低了頭,有淚珠從蓋頭下落了下去,掉在地上打濕了鋪著的青磚,淚珠一對兒一對兒地落,漸漸有壓抑不住的啜泣聲。趙沉雖然早就決定對她好一輩子,此時卻第一次生出了一種責任感,不是對她的,而是對生她養她的爹娘的。


    他無比鄭重地朝嶽父嶽母躬身行禮:「嶽父嶽母放心,承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一生銘記。」


    女婿就是用性命發誓,林賢也不可能放心,隻是再不放心又能如何?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背起泣不成聲的長女,送她上花轎。


    阿 桔伏在父親身上,哭個不停,盼一直走不到門口才好,可路終有盡頭,在村人的熱鬧聲中,她被父親穩穩放在轎子裏,幾句略帶哽咽的叮囑之後,父親走了,轎簾落 下,一片喜慶紅色之中隻剩下了她。外麵喜婆又說了幾聲吉祥話,跟著笑著對她道:「新娘子坐穩了,咱們起轎啦!」


    阿桔一手攥了帕子抵著眼角,一手扶住了轎。


    輕微搖晃後,轎子被人抬了起來。


    吹吹打打聲中,阿桔眼淚止住,平複之後,低頭看看身上嫁衣,離家的悲傷漸漸被新嫁的忐忑取代。


    昨日林家女,今日趙家媳,從今往後,她是趙沉的妻。


    趙家莊子外,此時一片喜氣洋洋。


    趙沉沒有請多少生意來往的人,卻把同村的村人都請來自家吃席,圖的就是一個熱鬧。


    堂屋裏,趙允廷跟寧氏並肩而坐,等待新人過來拜天地。


    看 看對麵一身主母裝扮的妻子,趙允廷忽然心生愧疚,又慶幸長子堅持此時完婚了。寧家女兒寧蘭榮已經「病逝」,是朝廷詔封的一品誥命夫人,如今他能將她帶迴侯 府,甚至私底下去外麵走走,被熟人看到用麵貌相似敷衍過去,卻不能再娶她一次,不能在正式場合讓她露麵,公然藐視皇威。


    他對不起她,可他有什麽辦法?休妻,往她身上潑髒水毀了她名聲他辦不到,和離,他也辦不到,她是他千方百計娶迴來的妻子,就算國公府將女兒塞給他,他也要讓她在妻子「牌位」前行妾禮。


    等著吧,年後國公府敗了,他便休了秦氏,再也不娶,把侯府內宅的事都交給她打理,她依然是侯府女主人,而名分,她從來都是他的妻子,隻是不好再拋頭露麵罷了。幸好她從來不計較那些,無論他做什麽,她都不計較……


    趙允廷默默收迴視線。


    如果沒有國公府,他會不會已經等到花開了?


    可惜沒有如果,他終究對不起她。


    趙家門外。


    花轎落下,阿桔的心卻在那一刻提了起來,手裏握著紅綢,另一頭被男人牽著,一步一步往裏走。


    趙家,她第一次來。


    妹妹說,趙家莊子附近的風景很好,有山有水,趙家院子裏栽種了各種蘭花,廳堂裏麵更是擺著難得的蘭花名品,還說趙家後院種了一圈高大碧綠的梧桐樹,亭亭如蓋。


    上一次她還裝病躲著他,如今竟嫁過來了。


    胡思亂想中,身邊的男人停下了,阿桔的視線從他黑靴上收了迴來,垂眸看腳下。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


    她轉向他,頭上鳳冠沉甸甸的,隻得小心翼翼低下去,這一低,她就真的成了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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