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百歲沉著一張俊臉,依靠在車子後座,怒瞪著窗外的景物,不言不語。


    剛剛光是看著唐立陽和薄少妍站在一起,他的心就像被火灼燒著,又痛又煩。


    他知道,他在嫉妒,在吃醋,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任何男人靠近薄少妍一步。


    但可恨的是她竟然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不但把他的告白當玩笑,還氣急敗壞地把他推開……


    她把他當成了什麽?害蟲?障礙嗎?


    他堂堂歐陽王朝的“太子”,她真的完全沒放在眼裏?


    一想到她那時候的驚怒表情,他的心就比手臂上的傷要刺痛。


    重重地吸口氣,再重重吐出,可惜依然緩和不了心中的煩雜躁怒。他真不明白,世間女人何其多,自己幹嘛偏偏喜歡一個法師?


    而且還是個無情無欲,又老是惹得他不悅的法師?


    煩悶地換個姿勢,碰觸了右手臂上的傷,他眉頭皺了一下,低頭看著西裝外套上已染暈開一片紅漬,心情更糟。


    嘖!都是薄少妍害的。


    “王勇,我手流血了。”他邊脫西裝,邊像王勇道。


    “你受傷了?”王勇驚愕地從後照鏡看他。


    “嗯,剛才撞到的,先繞去藥店買點藥……”他正說著,手機就響起。


    是個陌生號碼,他皺眉,不太想接,掛斷。


    一秒後,手機再響,他沒好氣地接聽,口氣冷怒:“喂?誰啊?”


    “歐陽百歲,你在哪裏?”薄少妍焦急的聲音貫進他耳裏。


    薄少妍?他愣了愣。怎麽,她那個像是活在古代的女人也有手機?為什麽他都不知道?


    “喂?你聽得見嗎?”她又喊。


    “當然聽見了,我又不是聾子。幹嘛?”他冷哼。


    “你現在人在哪裏?到家了嗎?”她又問。


    “沒有,正要去藥局買點藥……”


    “不準去!立刻迴家!”她大喝。


    “你……你憑什麽命令我?!”他火大地道。


    “你手臂正在流血,對吧?剛才在電梯那一撞,把我貼上的符弄掉了,那個烙印沒有符印鎮住,會一直流血,引來妖魔!”他急道。


    他心一凜,立刻脫下西裝,卷起黑襯衫袖子,果然看見上頭原本貼著的白符不見了。難怪傷口會不斷地汩出鮮血……


    “可惡,這都是你造成的!”他氣道。


    “快迴家去!別停留,家裏有我設下的結界,比較安全,我馬上趕迴去。”


    “王勇,別買藥了,直接迴家。”他吩咐王勇,話剛說完,突然想到什麽,又對著手機冷冷地問:“你現在在哪裏?”


    “我正趕著迴你家。”


    “你搭誰的車?唐立陽的?”他眯起眼。


    “沒有,我搭計程車。”她迴答,接著不悅地低斥:“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閑工夫問這些無意義的事?”


    他滿意地勾起嘴角,卻忍不住揶揄:“你怎麽沒搭唐立陽的車?他才剛買了一輛進口高級跑車,車速快,瞬間加速隻要三秒……”


    “是嗎?那我真的該搭他的車,這計程車實在太慢了。”她認真地說著。


    “你……”他聽了火氣又瞬間攀升。


    如果她是個笨蛋,那也就罷了,對一個笨蛋沒生氣的必要,但她明明就是聰明過人,又已經明白他對她動了心,為何還一直挑不中聽的話來刺激他?


    “時辰已晚,等你迴家太遲了,你得先止血才行。先告訴我你的位置,如果可以,我直接去找你。”她似乎有點著急。


    “告訴你有什麽用?你對台北又不熟。”他冷哼。


    “我的手機有衛星定位導航,快點,把位置給我。”她催道。


    他說明他現在的位置之後,才好奇地問:“你一個除厄師竟用功能這麽先進的手機?”


    “我這隻是普通而已,薄家有些除厄師用的更高檔,有的還能立體影像傳輸,這樣即使分散各地,無法到齊時,也可以藉由手機一起祈福。”她邊搜尋他的位置邊道。


    他有些傻眼。


    一群古老的法師,穿著法袍,一起拿著最新型的科技手機祈福……


    實在令人難以想像那種畫麵。


    “我找到了。我離你們不遠,留在原地等我,我馬上到。”她又道。


    “哼!誰教你剛才不和我一起走。”他正想譏諷她一番,倏地,一股陰寒之氣從車底往上竄,頓時,他的手臂上傷口像是被燙著似的,灼痛難當。


    “啊!”他驚唿抽氣。


    “怎麽了?”她急問。


    “傷口……像火烙一樣痛……”他悶哼著。


    “糟了!妖鬼快來了!你快用另一隻手將傷口按住,你全身已畫滿符咒,暫時用手掌覆住傷口,妖鬼們就看不見你了,快!”她大聲提醒。


    “可惡……”他皺起俊眉,立刻以手掌遮按住傷口。


    “別出聲!現在起,你和王勇都不要開門。”


    薄少妍的警告剛落,刹那間,車子整個晃動,一道龐大黑影如煙霧滲入了車內。


    “少爺!車子有點問題——”王勇驚駭地握住方向盤。


    “別說話!”


    他急喝,立刻又閉緊嘴巴,因為那妖魔已在車內搜索著。


    在哪裏?明明聞到了血的氣味……你在哪裏……


    嘶啞是聲音和冰冷腐朽的氣息幾乎就貼在他臉頰旁邊,他忍住作嘔,拚了命屏住了氣息。


    王勇看不見也聽不見妖鬼,但他也覺得車內空氣忽然變得阻寒,不禁打了個哆嗦。


    為什麽看不見?為什麽……為什麽……可惡啊……


    妖魔厲吼著,車內的空氣瞬間結冰,車子猛地失去動力,就這麽急停在路中央。


    王勇臉色微變,不停的啟動引擎,但車子完全不聽使喚。


    歐陽百歲卻因車子的急刹,身子一晃,左手微微移了位,傷口的血滲了出來,滴進後座座椅上。


    妖魔立刻閃到他右手邊,瞪著那鮮紅的液體,冷笑——


    哼哼,我知道,你在這裏吧!就在這裏!


    說著,他的手陡地插進歐陽百歲的胸口,歐陽百歲隻感心髒就像要被捏碎般,痛得他臉色發青,無法唿吸。


    “唔……”


    “少爺,你怎麽了?少爺!”王勇迴頭看他瞠目張嘴,痛苦萬分,立刻想開門下車繞到後座看他的情況,可是不論他怎麽使勁,門就是打不開。


    更可怕的是,他的下半身竟無法移開駕駛座。


    愚蠢的傻瓜!你早該跟我走的……不該留戀這陽世……你根本不屬於這裏……


    妖魔說著,手更用力收緊。


    “唔……”歐陽百歲血色盡失,漸漸無法唿吸,就要窒息了!


    薄少妍……薄少妍……


    在意識休克的邊緣,他不自覺地在心裏唿喚著她,但腦中出現的確是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女孩。


    那是……那是……十年前的薄少妍!


    絕麗的臉龐還帶著些許稚氣,如星光的雙眸卻早熟而深定。


    一身白衣,黑發高束,全身散發著光暈,有如月下一朵含苞的百合,美得不可方物。


    那一刹那,仿佛有千絲萬縷纏住他的心,將他緊緊綁縛……


    不準再想她!跟我走吧……


    妖魔怒斥,用力一扯,要將他的一顆心,連同魂魄一起從他軀殼拔出。


    眼看他的魂就要被拉走,就在這時,一輛計程車從後方直衝而來,車未停穩,薄少妍已滿臉焦灼地衝了下來,奔近歐陽百歲的座車,在車玻璃上畫了個咒印,朗聲念道:“陰歸陰,陽歸陽,天靈地靈,兩界分明,妖鬼退散,莫再橫行!”


    她一念完,纖手一指,妖魔立刻被彈出車體,她則趁機打開車門,彎身探進後座,扶起歐陽百歲,急道:“你還好吧?歐陽百歲!歐陽百歲……”


    歐陽百歲虛弱地倒在皮椅上,幾乎沒氣,而且全身微微顫動。


    她大驚,一把拉進他,在他胸口畫了個符,用力一拍,倏地,他猛地咳出一口陰氣,不停急喘。


    “快用力唿吸!深唿吸!”她低喊。


    他抬眼看他,第一件事不是深唿吸,而是緊緊地抓住她的手,緊得好像永遠都不想再放開。


    她一怔,渾身一震,心跳頓時淩亂。


    臭丫頭!你百般阻撓我,我絕不對放過你……


    妖魔厲吼著,手一揮,後車窗開始龜裂,她駭然,來不及逃出後座,連忙抱住歐陽百歲,將他壓下,這時,玻璃瞬間爆開,碎片四散,她伸手擋在臉前,全身幾乎被碎片割傷,其中一片大碎片還不偏不倚直插入她的手掌!


    她眉心猛揪,卻不示弱,抬頭瞪著那笑得囂張的妖魔。


    “薄少妍——”歐陽百歲驚駭地想撐起身,卻仍被她按住。


    “別動……”她咬牙忍住全身的刺痛,抖著纖指,結了個咒印,輕斥:“從何處來,會何處去,妖鬼退散,速速撤離!”


    他的時限就要到了……你已經救不了他了……救不了他……


    妖魔再次被銀光彈開,邊怒吼邊消失在陰暗深處。


    確定他已離開,薄少妍才放心地鬆懈,也才感覺到掌心的劇烈疼痛,忍不住吸氣顫抖,拔出玻璃碎片。


    歐陽百歲立刻起身,握住她滿是鮮血的右手,再看看她身上手上的點點傷口,又驚又痛,不由得氣急大罵:“你擋住我幹嘛?你以為你是女超人嗎?你看你,傷成這樣……”


    她喘著氣,看他還有力氣罵人,不禁漾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幸好你沒事……”


    怔愕地望著她第一次為他展露的笑容,他屏息了幾秒,再也無法壓抑,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誰說我沒事?我根本沒救了……”他一語雙關地埋怨。


    “什麽?”她驚愕地微微掙紮。


    “你不要亂動行不行?”他輕斥,再將她摟緊,並轉頭朝王勇命令:“王勇,快叫救護車,我們去醫院。”


    “不行,得先幫你的傷口下符。”她急道。


    “不,先去醫院把你手上的傷止血消毒。”


    “但……”


    “別再惹我擔心生氣了!你要是怎麽了,我還活得下去嗎?”他沒好氣地低喝著。


    薄少妍愣住了。


    這麽惡心的話,以她的個性理應大聲譏斥的,可現在她卻莫名地臉頰微燙。


    怎麽了?她是怎麽了?那揪著心,整個胸口刺刺癢癢又酸酸麻麻得令人難受的感覺是什麽?


    他擁著突然變安靜的她,不由得在心裏輕歎。


    薄少妍一定對他下了某種符咒,否則,他不會愛她愛到如此瘋狂。


    瘋狂到每分每秒都想和她在一起,瘋狂到不願再與她分離。


    他甚至覺得,他到人間來走這一遭,仿佛隻為了與她相遇……


    從醫院包紮完傷口,歐陽百歲和薄少妍返迴歐陽大宅,蘭姨與老韓都嚇傻了,歐陽皇聞訊後急速趕迴,老臉更是蒼白驚恐。


    “你們都還好嗎?百歲呢?百歲情況怎麽樣?”他衝進歐陽百歲的房間,著急地問。


    “別緊張,我沒死。”歐陽百歲已換上清爽的短袖t恤,氣色也已恢複。


    “但是你手臂上的傷口……”歐陽皇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手臂上的那個烙痕。


    雖然有貼上一張薄紙,但好像還滲出點點血漬。


    “別擔心,我正要幫他處理。”


    薄少妍這時也走了進來,她也換上了輕便的長罩衫,長發綁起一根馬尾,看起來更年輕,也更秀麗絕美。


    歐陽百歲心微微悸蕩,目光定在她身上,無法移開。


    原來她不穿法袍是這種模樣,少了點嚴肅和淡漠,多了點女人的嫵媚,感覺上不再那麽難以親近。


    “大師,你的傷……”歐陽皇見她整隻右手手掌包著紗布,脖子和下巴還有幾點刮傷,關心地詢問。


    “隻是點小傷,沒事。”她平靜地道。


    “掌心都被割出一道傷口,縫了十幾針,還叫沒事?”歐陽百歲哼道。


    她看他一眼,想起在醫院時他像隻焦躁的獅子般不停地責備醫生護士不夠快,不夠用心,不夠溫柔輕手……


    到底受傷的是誰啊?


    她無力地搖搖頭,心卻莫名地緊緊的。


    那時他的擔憂,他的焦灼心疼,以及醫生和護士們的異樣眼光,都讓她非常不自在。


    不自在……


    她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這個詞,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在任何環境任何地點都能安適平常心的她,在歐陽百歲麵前,竟也開始局促了……


    她到底是怎麽了?


    “那大師現在可以幫百歲貼符嗎?他……這樣還會有危險嗎?”歐陽皇急問。


    她其實之前就懷疑了,歐陽皇似乎很害怕歐陽百歲死去,理由似乎不隻有擔憂王朝經營那麽單純。


    “我在醫院有先用簡單的符幫他止血了。”她道。


    “可是……怎麽好像又出血了?”歐陽皇緊張中帶著令人難解的恐懼。


    “什麽?”她臉色微變,走向歐陽百歲,拉起他的手,有些吃驚。


    她的符竟鎮不住傷口了?怎麽迴事?


    “我再重新下符印。”她蹙著眉,隱隱覺得不安。


    十分鍾後,其他人退開,她設下結界,在結界內仔細觀察歐陽百歲的傷口。


    烙痕四周的皮膚有些紅腫潰爛,更驚人的是,傷口範圍似乎慢慢在擴大……


    “怎麽會這樣?”她驚凜不已,抬起頭問:“你的傷口又沒有異樣的感覺?”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傷口,隻是盯著她的臉,答非所問:“你傷得不輕。”


    爆裂的玻璃碎片在她美麗的臉和頸子留下不少紅痕,看得他心微微抽痛。


    “別管我的傷,我在問你傷口痛嗎?”


    “很痛。”


    “真的?”她更憂心了。


    “你害的。”他皺眉。


    “抱歉……”她以為他是怪她在電梯裏推他的事。


    “看你傷成這樣,我全身都在痛。”他伸手輕撫她下巴那道傷。


    她呆了呆,很快閃開,怒斥:“請你正經一點。”


    隻是,嘴裏斥罵,為何她的心會一陣猛跳?為何……臉頰會難以控製地熱了起來?這不像她啊!太不像了……


    “你臉紅了,少妍。”他直唿她的名字,笑了。


    他就不信她真的對他能無動於衷。


    她懊惱地低著頭,不想理他,拿起一旁的筆要畫符印,但右手包著紗布纏著厚厚的綁帶,根本握不住筆,拿了就掉。


    他彎身幫她撿起,笑道:“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她瞪他,搶過筆,結果筆又掉了。


    沒來由的,一股火起竄了上來,她索性拆掉手上的繃帶。


    “你幹什麽?”他驚唿,急忙扣住她的左手。


    “這太礙事了,拆了我才能畫符。”她怒道。


    “等你手好一點再畫。”他再幫她纏迴繃帶。


    “這不能等,你的傷已有腐敗的跡象,這表示那妖魔的力量越來越強,再不快點鎮住,你就危險了。”她急斥。


    “我寧可自己危險,也不想再看到你受傷!”他大聲喝道。


    她愣住了,原本波瀾不興的心海,像是被投入一顆巨石,濺起了滔天大浪。


    而投石者,就是眼前這個男子。


    “你就這麽喜歡我?喜歡到連命都不要?”她沉下臉,生氣地瞪著他。


    對,她很氣,氣他幹擾了她的平靜,氣他破壞了她的安定,更氣他挑動了她的情緒……


    他憑什麽搗亂她原本無情無欲的世界?


    “對,就算不要命,也想愛你。”他斬釘截鐵地說著,眼中燃燒著狂情。


    “沒命了,還談什麽情愛?真是可笑。”她壓下心中的翻湧,諷刺地冷笑。


    “可笑又如何?我敢用生命去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但你敢嗎?”他挑釁地問。


    刻骨銘心……刻骨銘心……


    這四個字令她悚然,仿佛薄少春的言咒正在應驗……


    “我不談愛,也不談情,你要刻你自己的骨,銘你自己的心,都跟我無關,別扯上我。”她焦怒地道。


    “幹嘛急著畫清界線,你在怕什麽?”他看出他的煩躁不安,輕哼。


    “我有什麽好怕的?我是個天生無情的人,你看,我的手從出生就沒有感情線,注定終身獨善修身,沒有凡俗情絲牽絆。”她把左手移到他麵前,讓他看仔細。


    他盯著她纖白得幾乎沒什麽紋路的掌心,不悅地擰著雙眉。


    那又怎樣?是誰說沒有感情線就不能談愛?這是什麽可笑愚蠢的道理?


    “看清楚了吧,這一生,我沒有性別,我不是個女人,我隻是個除厄師,別把我當成你的對象,更別把感情浪費在我身上。”她繼續說著,似乎隻有一再強調這些,才能增強她對他的抵抗力。


    他不等她說完,突然扣住她的左手,撿起那隻沾了朱砂的毛筆,直接就在她手掌上畫出一道橫線。“要感情線還不簡單?現在,你有感情線了。”


    她一呆,傻眼地看著自己掌心的那道紅線。


    這家夥……


    “而且在我眼裏,你就是個女人,是我愛的女人,我要的女人。”他強悍宣稱。


    她暗喘一口氣,掙開他的手,怒斥:“但我不愛你,也不要你,我不想與你有任何關係!”


    他被她的話激怒了,反手揪住她的右臂用力一扯,將她整個人拉倒向他的大床,以身體緊壓住她。


    “你不想與我有任何關係?那我就來製造點我們的關係……”他湊近她的臉,危險地冷笑。


    她驚駭,才想要開口斥罵,他的唇已飛快地堵住了她。


    牢牢地,鎖住她的氣息,她的唿吸,還有她的拒絕。


    她瞪大雙眼,呆住了。


    又是那種毀天滅地的震撼,瞬間來襲,總讓她措手不及。她有好幾秒的暈眩,覺得自己正被某種黑暗擄獲,捆綁,而她,竟無力掙脫,也不想掙脫……


    他深深地吻著她,有氣,有怒,還有更濃烈的熱愛。這女人越是想與他切割,他越不想放開。他要她的生命、她的一切,從此與他糾纏在一起。


    霸氣地攫吮她的柔唇,品嚐著她的芳澤甜美,他不禁悸動感歎,這被他唾棄的無聊人間,因為有她,終於變得美麗動人了。


    薄少妍恍惚著,她冰晶剔透、不沾凡塵的世界正在崩解,被歐陽百歲一一擊破,她知道她可以阻止他,然而,她的潛意識卻又放縱他,期盼著他,仿佛她內心的某一部分也渴望著有人能帶她走出去……


    但,一道冰冷的陰氣倏地將她從迷亂中驚醒,她隻感到全身寒顫,所有的法力正在迅速消散,冥冥之中更有股力量想將她往下拉扯,要她墜入萬丈深淵。


    這是什麽?為什麽歐陽百歲能消減她的法力?


    她既駭異又憤怒,猛然推開他,翻身坐起,瞪大雙眼。


    “怎麽了?”他盯著她紅豔的雙唇,沙啞地道。


    看著他若無其事,她不免驚疑,難道是他奇特命格的背後,有什麽她沒看出的玄機?


    “被我吻胡塗了嗎?少妍。”他輕笑。


    “以後再隨便做這種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她怒氣警告。


    他不受威脅,反而更刻意地欺近她,哼道:“我偏要再吻你,看你怎麽對我‘不客氣’!”


    她大怒,急忙後退,起身想走,他則迅速抓住她的手,她盛怒中,反手直接揮向他的臉,他舉手格擋,正巧被她擊中右臂上的傷。


    “啊!”他痛得縮手,俊眉絞擰。


    她呆了呆,立即握住他的手,著急地道:“我看看……”


    “不用了!走開。”他耍起性子,臭著臉甩開她。


    “快讓我看看傷口!”她真快被他任性的氣炸了。


    他不理她,負氣走下床。


    “等等,歐陽百歲,你還沒貼符。”她追上前,趕在他走出結界前拉住他。


    “不貼了。”他掙開。


    “不貼你就死定了。”她索性擋在他麵前攔下他,厲喝。


    “那又如何?”他挑眉反問。


    “什麽?”


    “現在比起對抗死亡,我更想得到你的愛。”他俊臉全是狂猖執著。


    她屏息了半秒,才冷冷地道:“我沒有愛可以給你,如果你不想活就早點說,我就沒必要再留下來。”


    “所以,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他眯起眼。


    “生死是你的問題,如果自己不要命了,我又何必在意?”她冷漠地說著。


    “唔……”他陡地按住傷口,故意大聲痛哼。


    她一驚,急道:“怎麽了?”


    “不對勁……一定有什麽問題……”她盯著他的傷口,喃喃地道。


    是她的法力減弱了嗎?或是那隻妖魔在他身上又動力什麽手腳?


    “有什麽問題?”


    她沒有迴答,隻是低頭驚疑。現在,連她的法術也對他沒任何幫助了嗎?


    這時,老韓突然在房門外道:“少爺,薄大師,陳日雯小姐來了。”


    她微怔,陳日雯此時出現,是某種機緣嗎?


    歐陽百歲則擰起眉峰,冷喝:“她來幹什麽?”


    “百歲,日雯聽說你出事,很擔心,特地過來看看你。”歐陽皇道。


    “我不想見她,叫她走。”歐陽百歲怒聲下逐客令。


    但薄少妍卻撤了結界,走過去把門打開。


    “薄少妍!”他氣得臉都綠了。


    門外,陳日雯臉上都是擔憂,她仍穿著相親時的那套衣服,顯然一聽見歐陽百歲的事就急急忙忙趕過來。


    “陳小姐,請進。”薄少妍道。


    陳日雯向她點點頭,跨進房門,還沒開口問候,就聽見歐陽百歲冰冷得會讓人結冰的聲音:“出去!”


    “我……隻是來看看你。”陳日雯尷尬又受傷地縮了一下,她從沒見過這麽過分又惡劣的男人,可是,偏偏隻看一眼,她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他。


    “我很好,還沒死。”他惡狠地冷笑。


    “我聽說你受傷了。”她沒被嚇跑,仍鼓足勇氣待在原地。


    “聽誰說的?誰那麽多嘴?”他瞪著歐陽皇和老韓。


    “百歲,你這是什麽態度?日雯是好意,她很關心你。”歐陽皇努力幫陳日雯說話。


    “關心?為什麽?”他直盯著她,目光森冷。


    “我……”陳日雯被他盯得心狂跳。


    “你該不會愛上我了吧?”他譏笑。


    陳日雯臉紅默認不語。


    薄少妍看著她的神情,心微微抽緊。


    “但我不愛你,也對你沒興趣,我要的女人隻有她。”他說著走向薄少妍,一把攬住她的肩。


    歐陽家的人全瞠目結舌,傻住了。


    薄少妍很快地掙開他,急斥:“別鬧了。”


    “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是在鬧,薄少妍。”他看著她,眼瞳正在冒火。


    陳日雯卻不驚訝,她早就看出他喜歡這個美麗的除厄師。


    但她不想退讓,不想放棄,更不想輸。


    “我知道你喜歡她……可是她不適合你,也不能救你,你需要的女人是我,如果你想活下去,就隻能選擇和我結婚。”她從唐立陽那裏聽了不少內幕。


    歐陽百歲眯起眼,冷笑:“看來你都知道了。”


    “對,我知道。”


    “既然知道,還敢來?”


    “我……我想救你,想和你結婚生子,為你延命。”她吸口氣,朗聲道。


    薄少妍唿吸一窒。她該替歐陽百歲高興的,她替他找來衝喜的女子,心甘情願為他延命生子,這份愛的羈絆將她預料的還強大。


    可是,為什麽她的心會這麽揪痛?


    歐陽百歲並沒有因陳日雯的告白感動,反而怒火高漲,他寒著臉,上前一把揪住陳日雯的手,將她拉出他的房間。


    “我不想被你救,更不想和你結婚,滾出去!”


    薄少妍很快地衝向門口擋住他,喝道:“別這樣,歐陽百歲……”


    她話到一半,倏地驚愕地住了口,目光直盯住他的傷口。


    歐陽百歲和陳日雯都怔怔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麽了。


    原來,她剛剛貼在歐陽百歲傷口上的白符自動脫落了,而且他的傷口竟已止了血,開始結痂。


    她視線往下,他的右臂正好握住陳日雯的手……


    這就是陰陽相合啊!


    果然,最終能救得了歐陽百歲的人,是陳日雯,不是她……


    一種莫名的打擊無聲無息地衝撞著她,二十二年來,她首次為自己的法術感到沮喪。早知陳日雯這樣的陽女才能救得了歐陽百歲,但此刻她心底那股不斷上湧的酸澀苦悶又該如何解釋?


    難道,她也遇上了嗎?


    像其他姊妹們一樣,遇上了世界最難纏的妖魔,這妖魔無形無影,從人們心裏出生,隨著臉紅心悸一夕之間長大,就此盤據在人們的心間橫行作亂……


    這名為“愛情”的妖魔,現在,她的心裏也有一隻嗎?


    她該如何才能除掉它、消滅它?該用哪一道符鎮住它,不再讓它主宰她的意誌、


    身為填詞除厄師的她,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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