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要的是把小臂長短的匕首,並不十分鋒利,樣式普通毫不起眼。


    所以價格便宜,算上刀鞘不過九百文。


    但他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打量,不住撫摸,似乎很喜歡這匕首的樣子。


    山行接過匕首放入袖中,提醒道:“好好看路,迴到家再擺弄。”


    “好。”雲卿扯著山行衣角,他脆生生地應話,一麵同來往鄉親打招唿,一麵介紹山行:“對,這是我大舅哥,以後他家妹子就要嫁過來了。”


    山行聽著雲卿的話心裏不舒服,但隻能忍住不快,總不能同大家講自己是雲卿的夫君,要嫁過來的不是妹子,而是自己吧。


    “對。”山行一把攬住雲卿肩膀,撐出笑道:“雲卿是個好人,妹子嫁給他我放心。”


    “恭喜、恭喜,什麽時候成親啊?”


    “還早,到時候來喝喜酒。”


    “一定一定。”


    總算到家,兩人對視不約而同笑起來。


    糊弄旁人一路,山行逐漸坦然接受鄉人祝福,反正雲卿要娶的是自己,便是裝成女子嫁給他也不算為難。


    “我新紮了個秋千,玩嗎?”


    “玩。”


    雲卿雙腿還有些不適,坐到秋千上打量籠子裏兩隻兔,“新買的?”


    “裴無竹給的。”山行輕推秋千,解釋道:“他怕我把自己過瘋,說養這個打發時間。”


    “你受苦了。”


    雲卿讓出位置倚在山行肩上,“我,我們在這裏成親吧?”他望向五行山方向,“你知道嗎?螭與鳳凰曾在媧神見證下結姻。”


    “眼下媧神已逝,我們沒有螭他們那樣幸運,但我想與你在螣蛇圖騰前成親。”


    “再成一次親吧?”


    輕聲似風,讓山行有些不知所措,“在五行山嗎?可我隻是妖,怎麽。”他掙開雲卿的手,眼神閃躲:“我配不上你。”


    “你又這樣說,我不喜歡你這樣。”雲卿示意山行看門上對聯,“我早就說過,你在我心裏是極好的。”


    山行定定看著被風吹得稍微褪色的對聯,猶豫片刻點頭道:“好,我們再成一次親。”


    “就定在四月初七,倒也用不著那麽麻煩,三拜成緣,往後再也不分散。”


    心頭猛然一跳,雲卿下意識撇開山行的手,他隨即反應過來緊緊貼著溫暖胸膛,“我、我說錯話了。”


    他沒有多長時間了,何苦用這些甜言蜜語框住山行。


    “是嗎?我不覺得。”山行輕拍雲卿後背,低聲笑道:“難不成你又要將我拋下?除了生死,誰也無法讓你我分開。”


    生死亦不能隔絕我與你。


    許久,雲卿才壓下嗓間哽咽,搖頭歎道:“我哪裏舍得?”


    “再去歇一歇吧?難得過這樣平靜無人打擾的生活。”


    山行扶雲卿起身,他剛走到堂屋便停住腳步,哀怨地看著他:“才說沒人打擾,就有妖精過來了,你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嗎?”


    雲卿不明所以,迴頭見橘黃狸子蹲坐在廊下,乖巧姿態慢慢走近,蹭蹭褲腿倒地翻出肚皮。


    山行拉來椅子抱雲卿在腿上坐,冷眼看阿花滾地撒嬌。


    腰被緊緊握住,雲卿臉紅羞澀又舍不得推開,他清清嗓子正色道:“阿花,山行同我說了些事,你有沒有想解釋的?”


    狸子見狀變作人形乖乖跪在地上,低頭盯著麵前兩雙腳出神,“沒有。”


    聞言,山行立即緊靠雲卿肩處吸咬頸間嫩肉:“我生生挨二十板子,澆一身雞血不算,還被裴無竹和九尾狐嘲笑,若不是我歲數大經得起磋磨,真想找棵樹吊死。”


    雲卿捏捏腰上的手示作安撫,繼續朝狸子發問:“你為何那樣做?”


    “我、一時氣惱。”狸子抬臉乞求:“我知道錯了,阿卿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雲卿沉默不語,半晌道:“你迴長安吧,我暫時不想理會你,不要告訴旁人見過我。”


    狸子支吾不願離開,瞥到山行眼神被嚇得抖了抖,一骨碌爬起就要往外跑,卻聽雲卿在後道:“等等。”


    心中燃起希望,狸子立即迴頭:“阿卿!”


    “往後不要隨意進入我的房間,床、被子和衣服,都不要碰。”


    雲卿眼中帶有不解,“你先前無端消失那幾日是迴這兒了吧,為何騙我說被道士追?”


    山行煽風點火:“他就是這樣頑劣的性子,原本阿棠勤於修煉打坐,阿花一去,把阿棠帶的都不用功了,兩個小妖隻顧得聊閑說笑,你說氣人不氣人?”


    “還有骰子,我特意問過,藍懷塵根本不會玩,裴無竹更不會教阿棠,那她是從哪弄來的骰子呢?”


    山行扣住雲卿手指,繼續質問:“阿花,你敢說實話嗎?”


    狸子被接連問題堵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垂頭盯著腳尖。


    雲卿長歎一聲,語氣中失望滿得要溢出來:“阿花你怎麽能這樣呢?”


    不待狸子迴答,他又道:“是否知錯,錯在何處,如何改正。你好好想想吧,若想不明白,也不必再來我眼前,隻當過去白疼你了。”


    狸子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摳著手指愣愣看雲卿被山行扶起,直到房門砰一聲合上,還是邁不動腳步,許久才消失離開。


    山行春風得意,哼著歌脫掉雲卿外衣,將人推到在床俯身親吻,“好卿卿,你總算為我出一口惡氣,該重重罰阿花,否則不長記性。”


    “平白誣告確實要罰。”雲卿暗暗搖頭,隻盼阿花知錯就改,往後不再犯。


    “你說他為何要這樣?”


    “我也不知道。”


    山行搖頭:“許是因為瞧我不順眼吧,總歸我也看不上他。”


    這副厭煩狸子的模樣讓雲卿忍不住想到雲驍,失笑:“阿驍也說過這話,但我覺得你們也有錯,慢慢調解吧,反正阿花不小了,跟他說道理能聽懂。”


    “調解?你瞧阿花那樣,能說開?”山行冷哼:“早些把他攆迴滄茂山算了,你喜歡狸子就再找隻新的養,我是不情願多看他一眼。”


    雲卿抿唇沒再說話,心裏並不讚同他的提議,繞過話:“你去看過藍懷塵嗎?”


    白狐狸該有六個月身子了,怕是難挪動,也不知過得如何。


    “沒有,但聽裴無竹說一切都好。”山行探入雲卿衣中摩挲小腹,“你怎麽想的?”


    若說此刻就去看藍懷塵,隻怕到長安後就難離開,各種各樣的事沒完沒了。


    昨夜剛重逢,平靜的生活實在難得。


    “等成婚後再說吧,畢竟白澤和九尾狐都在,應當不會有問題。”


    山行笑得滿意,捧起雲卿的臉親吻:“果然我在你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的吧?”


    “你當然重要。”


    “哄我?”


    “我說的是實話。”


    再有二十多天便是四月初七,雲卿默默思索,等成婚後再動身前往長安找白澤與九尾商議審問禦風,石崧那暫時沒有異常,貿然接近反倒不好。


    倘若真有急事天道會告訴自己,壽命未盡,想來不會有大事。朱雀還未查明那草株的名字毒性嗎?


    還有阿驍。


    “阿行,到時候我們先去鶴鳴山看阿驍吧?”


    “好。”


    中午,燉魚。


    雲卿撚掉山行手背上沾的一片魚鱗,好奇道:“你變成鷹的話,抓魚會更容易些嗎?”


    剁頭去尾切段,山行點頭:“是啊,畢竟我什麽都吃,好養活。”


    “不過我現在已經不吃蛇了。”


    “為什麽?”雲卿甚為奇怪,“裴無竹打你了?”


    這話換來山行一聲輕笑,“他?他打不過我。”


    “不為什麽,吃膩了。”


    吃過飯,雲卿招唿山行下地,“再不種地要荒,旁人也會關心詢問。”


    山行本想抱著雲卿睡到晚上,正好趁夜深人靜親熱,未成想他還掛心那一畝三分地。


    他認命接過鋤頭和鐵鍬,正要問雲卿從哪弄種子,便見那位土神無聲無息從地下鑽出來。


    “螣蛇大人!許久不見!”


    雲卿簡單解釋這些天的去向,“不辭而別實在失禮,近來可好?有無何處異常?”


    土神倒還真有一件事想請教:“兩月前,有不知名號的神在五行山打鬥,當時地有焦黑。”奉上一把土,又道:“我上報天庭,暫時還未有消息。”


    山行好奇瞥看,隻覺得土上神息濃厚,料想十分強大。


    雲卿輕搓辨認,搖頭道:“這不是朱雀的火,別的我也不敢確定。”


    隻是誰這樣膽大敢在五行山放肆?


    “那便等天庭給予解答,多謝大人指點。”


    “不謝,我有件事想勞煩你。”雲卿討了些麥種再三向土神道謝。


    土神也連連擺手,客氣一番離去。


    麥種遞給山行,雲卿細撚指尖焦土,用帕子包好準備帶去詢問白澤,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敢在五行山放肆。


    田間地頭已有不少人家在勞作。


    雲卿一一同人打招唿,撞撞山行胳膊示意別冷臉,對方忙擠出笑胡亂點頭問好。


    走到地裏,鬆土、鋤草、挖坑、填麥種。


    山行做得漫不經心,盯著雲卿額上細汗心癢難耐,想親自上手擦汗,又怕被鄉人察覺端倪,十分惋惜地看他挽袖擦去額間鼻尖汗珠。


    “卿、雲卿,歇一歇再做吧。”


    “好。”


    雲卿撇開鋤頭隨意坐下,山行忙湊到他旁邊也坐下,默不作聲握住他的腳踝摩挲。


    “叔、嬸子,近來可好啊?”


    張嬸子笑眯眯打趣:“再好也好不過你啊,都要娶親了,姑娘哪的人?什麽時候完婚啊?”


    “還早呢。”雲卿瞥一眼山行,笑道:“他比我快小一半,怎麽說也要再等兩年。”


    “誒呀!那她才多大啊?”張嬸子同樣看山行,“你們竟也舍得?”


    山行轉轉眼珠:“舍不得,所以我先來雲家看看情況。”


    “我家阿瑩十六了,雖說也有媒人來提親,但我和她爹都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張叔拄著鐵鍬跟著點頭:“我們不打算讓張瑩嫁遠,再等等吧。”


    “誒我瞧你也老大不小了,家裏議親了嗎?”張嬸子又問山行。


    雲卿有些緊張,屏息等待山行迴答。


    山行不動聲色掐一把雲卿腿肉,笑道:“娶過了,孩子都生會跑會跳了。”


    “是嗎?真好誒。雲卿你可要再熬上幾年才能有娃娃了。”


    “不急,我慢慢等他長大。”


    雲卿暗笑,心道還熬上幾年?百年前就有過了。


    春風過,衣袖亂。


    傍晚歸家,簡單吃過飯後洗漱歇息。


    彼此貼得極近。


    “想怎麽弄?”


    山行啞聲親吸雲卿耳垂,銜著軟肉有滋有味嘬弄。


    雲卿指尖挑開衣襟袒露胸膛,被灼熱的觸碰燙到渾身發顫。


    文火慢燉,一點點將彼此變成最美味的佳肴。


    欲望到底的時候,雲卿覺得眼前都變得不真切起來,幾乎溺死在滅頂的快感中。


    夜漸漸深了。


    “我聽裴無竹說好多天沒見九尾狐出現,問藍懷塵也不知道去向,你說他是不是走了?”


    山行用鼻尖蹭雲卿臉頰,嗅聞他身上幽香。


    藍冠羽也到長安了,他已經是四尾狐妖,總用狐尾圍住藍懷塵,兄弟倆感情是真好。


    隻折騰兩迴,雲卿還有餘力,搖頭:“或許吧,九尾要照看魅果樹,天上神仙也不是那麽閑,各司其職。”


    “那白澤還一直圍著藍懷塵打轉?還學會打麻將搓牌。”


    雲卿想了想解釋道:“因為有五個祥瑞神獸,輪流負責人間。”現在是麒麟掌管瑞景,照理說白澤和九尾狐都該沉睡休息。


    “我隻盼他別出現。”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我不曾怕他。”


    山行輕笑,坦然承認自己的怯懦,“我怕他。”


    若九尾狐真將雲卿勾走了,山行也無能為力,對方是神,不是他一介小小妖獸可以相提並論的。


    “沒關係,我會竭力擋在你麵前的。”


    雲卿細長手指撫過山行臉頰,語氣溫柔而堅定,“阿行,你便是我心上護盾。”


    如風撫平心下不安,山行幾乎要落下淚來,再度親吻溫熱紅唇,“卿卿,多謝你。”


    “阿花說你從未疑心過我,我卻屢次對你多加質疑,幾次害得你吐血,是我不好。”


    雲卿訝然,未曾料想阿花會這樣詰問山行,心下不免動容。


    撫摸變為掐擰,他輕聲道:“知錯了?連阿花都看得出我對你的情意,怎麽你懵然不知?”


    掐痕淺紅,親吻覆蓋。


    “阿行,往後多信我些。”雲卿輕歎:“自然了,若非不得已,我不會再與你分開。”


    “還有一件要緊事。”


    山行故意賣關子,等雲卿抬頭詢問才道:“把那個茶杯換了。”


    什麽生別離,他不要再與雲卿別離。


    生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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