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情願相信他的話。”雲卿指向床尾,九尾狐抱著藍懷塵撫摸軟毛如局外人般鎮定自若,眼見蹲在床旁的雲驍依舊帶著一臉倔強,又指指自己:“也不相信我的話,是嗎,阿驍?”


    “可你的腿到現在還沒好,這是真的吧?”雲驍緊摟雲卿垂地雙腿,揚聲道:“阿父,你答應過我不讓自己受傷,為何總不守承諾?”


    雲卿狠狠瞪一眼低眉垂眼的九尾,真是可惡!


    “是,我總讓自己受傷。”雲卿點頭,“可我右腿是因九尾而傷,你既信他,便讓他變出全部狐尾給你瞧。”


    雲驍不由看向九尾狐,對方仿佛置身事外。


    “他如今隻有八條狐尾,另一尾便是被我斬下,斷尾之仇。”雲卿冷笑,“你還信他是全心全意助我、為我好?你問他敢不敢發誓。”


    他指著腰間紅點,“而且他對我下的蠱尚未全清,隻是用藥勉強壓製。”


    “阿驍,你還要信他?”


    雲驍大驚失色,忙跪地認錯:“不是的!阿父、我隻是想讓你快些好起來!”


    暮櫨輕歎一聲,沒想到這次連雲驍都不能勸動雲卿,對方大約是真惱了,所以抖落這些舊賬出來。


    “雲卿,你自傷右腿是為消除與我斷尾之仇,我也不曾真的怪你割去我的尾巴。”


    “而清除蠱毒必須。”暮櫨看向桌旁山行,感受雲卿如針般冰冷目光,識趣地轉變話頭:“但我給過你壓製的丸藥,是你隻看一眼就丟給靈獸空。”


    “所以你我已經抵消恩怨,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斤斤計較?”雲卿怒極反笑,點頭道:“對、對,我氣量小!”


    山行忙走近坐床攬住他肩膀輕哄:“卿卿,切勿動怒。”


    雲驍不敢說話,默默抱緊他雙腿。


    雲卿心中窩火,冷聲對雲驍道:“你不必再趕來看我,好好的不信我,反倒信起一個外人?”


    “阿父我知錯了……”


    “還不走?”


    雲卿扭頭不看雲驍的眼淚,忍了又忍還是一把將人扯開,想說兩句白養他之類的話,最終隻道:“迴去吧!”


    山行這時候反而不敢再兇雲驍,站起扶人,輕聲勸說:“你先迴去吧。”


    “爹、我。”雲驍哽咽哭泣,透過朦朧淚眼看扭過頭不肯看自己的雲卿,越發傷心自責,不能挪動一步。


    山行摸出帕子,“沒事的,你先迴去。”


    雲驍擦擦眼淚,一步三迴頭離開,以眼神無聲央求山行勸和。


    山行連連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了。


    暮櫨偏頭長歎一聲。


    雲卿聞歎息聲更甚惱怒,顧及著藍懷塵在,忍住沒有發作。


    藍懷塵恍然大悟:怪不得白澤提醒千萬別說要看老祖宗的九條尾巴。


    但老祖宗為何對雲卿下蠱?雲卿為何砍他的尾巴?


    掙紮跳到床上,藍懷塵看看暮櫨又看看雲卿,十分為難地問道:“你們,究竟誰對誰錯?”


    雲卿放柔聲音轉頭對白狐狸笑道:“你不必因為所謂對錯遠離誰,乖狐狸,這不關你的事。”


    “噢。”藍懷塵眨眨眼睛趴到雲卿膝上,“那,方才老祖宗已經抱過我了,你受累抱我一會吧?”


    山行恨不得拎著藍懷塵甩飛出去。


    “抱你一點都不累。”雲卿暗道果然藍氏狐妖受九尾庇護。


    暮櫨瞬間抬頭看向他:“你知道了?”


    腳步聲接近。


    雲卿右腳虛點地站起,果然在空臉上看到未來得及完全掩蓋的一絲嫌棄。


    “大人。”空盯著狐妖不自覺皺眉,“空不知麗妃也在,是否要再添些葷菜?”


    藍懷塵被如有實質般目光盯得渾身發毛,忙扒著雲卿衣服往裏鑽。


    “狐狸精你!”


    雲卿伸手攔住山行,同空歉意笑道:“麗妃他、勞你多擔待一二。”


    “大人不必客氣,空去去就來。”放下手中食盒,空走出兩步站定迴身道:“大人,空聽容思說雲驍——”見雲卿視線躲閃,空不再追問,行禮離開。


    藍懷塵這才敢鑽出來,對上山行要殺妖的目光更加恐懼,忙埋在雲卿頸間大氣不敢出。


    “阿行,別嚇唬他。”雲卿語氣責備。


    山行嘴角堆起微笑:“好的,卿卿呀,讓我抱會藍懷塵吧,別累著你。”


    “我不要!”藍懷塵緊緊扒著雲卿衣領,“雲卿!別讓山行抱我,他沒安好心!”


    “好。”雲卿輕拍藍懷塵後背,對山行哼一聲:少嚇唬白狐狸!


    “小狐狸,過來。”暮櫨招手示意。


    雲卿低頭看藍懷塵,輕輕將狐狸放到床上,他是真的不想把藍懷塵牽扯進他與九尾的恩怨當中。


    暮櫨抱起藍懷塵,他再次暗歎口氣,雲卿並未因自己的緣故疏遠小狐狸,是否說明自己在他心中還不算太壞?


    “老祖宗,你心情不好嗎?”藍懷塵蹭蹭暮櫨的脖子,自以為將聲音壓得極低,實則眾人聽得一清二楚:“是不是你先惹的雲卿啊?我總覺得他不是愛挑釁的性子。”


    雲卿隻當沒聽到,在山行攙扶下坐凳休息,看到桌上相同字跡的兩張紙問道:“哪個是我寫的?”


    “你猜呢?”山行點點他左手上那份,“你手涼不發汗,紙不皺。”


    雲卿揚起右手紙張,果見邊緣略有褶皺,抿唇笑笑,放下紙習慣性與山行十指相扣,晃晃左手裏的紙有些得意:“我就知道這是我寫的。”


    衣袖遮掩,暮櫨無法看清他們是如何相握,卻能從雲卿飽含笑意的眼眸中看出他的喜悅。


    笑意明媚似暖陽,不曾照耀自己身上。


    “我沒有心情不好。”暮櫨放藍懷塵落地,後者會意變成人形,“真的嗎?”


    藍懷塵摸摸嗓子,羞於在雲卿麵前這樣光明正大地“盜用”他的聲音,倚在暮櫨肩上小聲道:“老祖宗,我更喜歡自己的聲音。”


    偏頭看肩上如花容顏,暮櫨垂眸頷首,“好。”


    “螣蛇。”暮櫨正色,見雲卿迴頭瞬間眼神變得冰冷,心中十分失意,勉強忍住酸楚語氣平淡道:“三日後,著手清除你體內魔氣,到時朱雀也會過來。”


    “我想讓你早些養好腿傷,前往仙山之上處理,既然你不肯,那隻好勞煩朱雀奔波凡間。”


    朱雀主火,到達凡間久留之處必將燃起熊熊烈火。


    雲卿深吸一口氣,咬牙質問道:“你為何不早早說明此事?”


    “我以為山行和你的孩子能勸動你,誰知一個不勸,一個反遭訓斥。”


    “倘若你早說,何須這樣折騰?”雲卿攥緊拳頭蹙眉不耐,緩和些語氣後又道:“白澤呢?”


    暮櫨捏捏藍懷塵的臉猶豫是否說實話,思考一番笑道:“大約在跟裴無竹打麻將。”


    “什麽?”雲卿按按太陽穴覺得自己聽錯了,“他,跟裴無竹?”


    這兩人湊在一起真真是滾油鍋裏倒涼水,一個敢想敢做,一個敢想敢罵。


    “罷了,等晚上裴無竹歇息時再讓白澤過來吧。”


    藍懷塵忍不住埋怨道:“他們昨天玩了一夜!小蛇說她起夜聽到白澤和裴無竹在罵、呃罵我。”


    山行皺皺眉:“罵你?他們倆誰不敢罵?光裴無竹自己、嘖。”連卿卿都罵,死長蟲!早晚殺了他燉蛇羹,他遲早死在那張破嘴上。


    雲卿亦是輕歎:“九尾,你告知白澤盡快過來,再轉告朱雀三日後在柘木山相見。”


    “好。”暮櫨垂眸同藍懷塵低聲埋怨,“小狐狸,你都不知道裴無竹怎麽罵我的,說誰見了我都要吐一吐。”


    “他放屁!你這麽美!裴無竹他才招人嫌!”


    藍懷塵嚷這一嗓子成功把暮櫨逗笑了,親呢地捏捏他的耳朵,讚道:“好貼心的小狐狸。”


    山行心道馬屁精。


    他打量藍懷塵的五官,覺得哪哪都不順眼,忍了忍收迴目光沒說話。


    雲卿自然發覺山行視線過久地停留在藍懷塵臉上,抿抿唇沒立即發問。


    不是說隻喜歡他嗎?怎麽盯著別人看那麽久?因為藍懷塵和他有同樣的臉,山行就移不開眼了?還三番兩次將旁人認成他,可惡。


    雲卿默默腹誹,撇開山行的手裝作若無其事繼續檢查厚書錯漏處。


    清蒸魚肉質細膩,白菜湯色碧綠誘人,冬筍炒肉氣味撲鼻。


    藍懷塵本想變成狐狸躲在暮櫨懷裏,聽了他的話後硬著頭皮湊到空麵前,結結巴巴請空給自己夾菜剔魚刺。


    空微不可察地皺皺眉,正要拒絕轉念一想,依照上次情況,必然又是雲卿匆匆用湯墊墊肚子就照顧狐妖,何苦累他拖著這樣虛弱的身子伺候藍懷塵?


    他示意藍懷塵坐在身側,輕聲細語溫柔照料,暗道不能在雲卿麵前表露嫌棄,裝也要裝出賢惠模樣。


    聽方才幾人的意思,再過三天雲卿就走了,此行一別,往後幾年不知還能再見幾麵?


    空盛湯放在藍懷塵手邊,順勢再遞一碗給山行,“國師,勞煩轉遞給大人。”


    山行沒好氣瞥空一眼,慢慢悠悠拿過芋頭剝皮。


    空嘴角淺笑依舊,如木雕般捧著碗並不收迴。


    “給我吧。”雲卿笑笑伸手去接。


    山行皮笑肉不笑,先雲卿一步搶過,空卻並未鬆手。


    “國師,您剝的芋頭掉地上了。”


    “等會再撿,畢竟芋頭沒手沒腳,更不似靈獸大人有顆玲瓏心。”


    “多謝國師誇獎,空不敢勞煩您,請放手。”


    “方才我沒聽見小孩子講話,實在不是故意的。”


    雲卿俯身撿起芋頭放到山行麵前小碟中,聞言低聲道:“差不多得了,老實把這芋頭吃掉,少找事。”


    “噢。”山行鬆手。


    下一瞬便見空身子後仰。


    一碗湯結結實實撒藍懷塵滿頭滿身,他被嚇一跳變作狐狸,頂著菜湯和菜葉幾乎嚎啕大哭:“我的毛!”


    熱水嫋嫋。


    藍懷塵抽抽搭搭由雲卿搓洗按摩,大尾巴先指暮櫨、後指山行。


    “你非要我湊靈獸身邊做什麽?我早說他不待見我,就算我頂著雲卿的臉也討厭我。你就隻顧著看雲卿,半點不關心我。”


    “你好端端非爭碗幹什麽?大不了接過去自己喝啊!說丟就丟害得我被潑,毛都打綹了!都怪你!我成臭狐狸了!”


    雲卿忙道:“你是香香白狐狸,一點都不臭,跟山上秋天的果子一樣軟糯香甜,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乖狐狸!”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拿毯子裹住藍懷塵坐在新點燃的火爐旁,雲卿擦拭藍懷塵全身。


    力度輕柔,藍懷塵長吐一口氣,舒服得快要睡覺,眯著眼睛靠在雲卿身上,頗有些懷念意味:“之前蕭勍再累再忙,都不忘給我仔細梳順毛擦幹。”


    話音戛然而止,藍懷塵耷拉耳朵,語氣失落:“雲卿,我有點想蕭勍。”


    “白狐狸,等我好些就將護心丹給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藍懷塵搖搖腦袋,如實道:“昨天,我以為我不會想他,因為我身邊有你們這些美人,原來我會想他。”


    “情之所鍾,絕非皮相可以決定。”


    輕咳聲代替叩門。


    空托著幹淨衣服放在榻旁,再度道:“麗妃娘娘,空實在抱歉,當真不是有意的。”


    藍懷塵揚起大尾巴捂住眼睛充耳不聞。


    雲卿見狀同樣沉默,撥弄藍懷塵的軟毛擦幹。


    空抿抿唇,放下兩盒糕點離開。


    收拾完混亂桌麵,山行擦淨手看雲卿,不知道他要弄多久才能完全擦幹藍懷塵,提議道:“今天太陽還不錯,讓狐狸精出去曬太陽吧?”


    雲卿豎起耳朵聽外麵寒風陣陣,索性拉過山行的手擰一把,哼道:“你來弄。”


    “遵命,螣蛇大人。”


    “九尾呢?”雲卿心頭湧起不妙預感。


    “不知道,似乎說去長安一趟拿什麽東西。”


    熱乎乎的掌心沒費多少時間便將藍懷塵周身毛弄幹,山行耐著性子雙手托著他敲開書房門,輕放在糾錯魔物記載書籍的空懷中。


    “趁九尾不在,快點把他哄高興,否則當心牙被打掉。”就像裴無竹一樣。


    “藍懷塵,差不多得了,別蹬鼻子上臉,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匆匆交代完,山行忙跑迴臥房捏起雲卿的下巴審問:“老實交代,你生什麽氣呢?”


    雲卿扭頭躲開,抱臂哼道:“你究竟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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