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冬日,天氣漸冷,早起霧氣蒙蒙。


    雲卿由山行照顧穿衣挽發,抬臉等待親吻,看出他的依依不舍,溫柔安慰道:“我隻是去沐浴,馬上就迴來。”


    山行輕聲歎息,再次低頭親吻,“卿卿,快些迴來。”


    “好。”


    走出裴府,雲卿裹緊身上披風抵擋涼意,二十多天身子都躺僵了。


    早市還未散,沿途攤販叫賣吵嚷,熱鬧非凡,他喜歡這種熱鬧,凡人生活安逸自得,意味著螣蛇的犧牲是有意義的。


    擦肩而過一輛馬車掀開簾子,空十分驚喜:“大人!”


    雲卿站住腳步,亦是笑道:“你怎麽在這?”


    “請大人上車詳談。”空不想堵著路,“大人是要去采買嗎?盡管吩咐,我讓弟子們去。”


    雲卿依言上車,他有話要問,坐定後發覺車裏有兩位年紀不大的小道士,相互見禮:“小道萬重。”


    空忙改口介紹:“這是器修謝書瑞,這是丹修黎安,這位是萬重道長。”


    “萬重道長好。”兩個小道士打量雲卿,見他眼神清澈,心中好感倍增。


    “不必寒暄,空,當日洛陽之事……你可有頭緒?”


    雲卿知道鶴妖得天獨厚,當初憑寧陽道人的關係自由穿梭天界凡間,想來有所了解實情。


    他實在不願同天上仙人打交道,再者元神還未融合,不想貿然去天界。


    “大人,我、我聽說一些傳聞。”空壓低聲音,雲卿點頭同意他設下結界。


    “據說,數萬年前的魔王無妄再度蘇醒,勢必要讓凡間變為煉獄。”


    空語露擔憂,“大人,您的身體還好嗎?”


    那日雲卿直接暈厥,幸而被隨山師尊石崧道人接了一把,否則怕是要摔在地上。


    失去意識後他從螣蛇相貌變為凡人,眾人皆驚訝萬分,空忙打圓場說這是道長的障眼法。


    空還未將人接過,雲驍匆匆趕來,話未落地、淚已先流,確認雲卿隻是暈過去後才不再哭號,同鷹妖將他帶走了。


    “無妨,隻要有我在,就不必擔心。”雲卿寬慰空,“無妄絕對打不過螣蛇,我雖然看起來病病怏怏,隻是另有隱情。”


    空點頭,“如此就好。洛陽城橫遭禍患後,鶴鳴山聯絡眾道家派遣弟子下山前往各地鎮守。”


    各洲分別派有一百五十名劍修、四十名符修和丹修、二十名器修。


    “符修日夜不休趕畫符紙,丹修煉丹,器修淬煉靈器,劍修禦劍巡視。各州之間隨時保持聯絡,倘若意外發生,及時增援。隻盼不要再像洛陽城那般如此狼狽。”


    空帶著感激看向雲卿:“大人,若不是您及時趕到,隻是洛陽城要、多虧有您。”


    那八目蠍和九目蜘蛛在瘴氣中移動極快,道士們雖有辦法清理,但範圍小效果不佳,洛陽這次之所以沒有瘴氣,大概全仰仗螣蛇。


    “這是我分內之事。”雲卿搖頭,“你這是要去皇城?”


    “是,長安是國都,各道家師尊、掌門大多集聚於此,也是為了保護帝王。”空有些訕然,修道之人本不該區別偏袒對待,隻是眾生平等不過空談。


    雲卿倒不意外這個,麵色平淡略過話題,“如此便無事,我先走了。”


    “大人您要去哪?空願陪伴左右照顧一二,您的臉色實在不好。”空眼裏透露擔憂,關切提議:“或者送您一程?”


    雲卿搖頭婉拒:“我要離開長安,你怕是不便同行。”


    “方便的!空一介鎮山獸,不歸凡人帝王管轄。”


    結界撤去,空再次勸道:“萬重道長,請允準我與您同行。”


    兩個小道士聞言有些驚訝,彼此對視一眼沒想到這位道長來頭這麽大,能讓監派事長如此畢恭畢敬。


    忽而馬車停下,簾子被人一把掀起,山行麵上擠出笑容,拎著雲驍對雲卿道:“卿卿呐,阿驍找你。”


    “鷹妖!”兩小道士急忙起身,哐當一聲撞到棚頂,捂住頭跌坐原處。


    空看看山行,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轉,“萬重道長?”螣蛇大人與這鷹妖有密切接觸,他們是什麽關係?


    “咳,話已問完,小道先行告退,再會。”雲卿徑直下馬車。


    空忙跟隨他身後,“道長,您何時迴長安?鶴鳴山有些靈草對您有幫助,到時候我給您送去。”


    雲卿忍不住輕笑一聲,“多謝你好意,這些我用不著,迴見。”


    他示意空離開,伸手摸雲驍還未睡醒的臉,“早起連臉都不洗就出來逛?”


    雲驍十分警覺地盯著空,直到對方放下簾子總算安心,打個哈欠道:“這就迴去睡覺,阿卿你別兇。”


    睡得正香時,山行直接推門進來把他晃醒,說親眼看見雲卿摸一個十六七歲少年的頭要認幹兒子,立刻嚇得精神抖擻,他絕對不允許雲卿再有別的孩子!


    一個肥狸子就夠討厭的!


    山行目送雲卿離開,正要轉身就看見他上一輛馬車,亦是心下狂跳忙拉著雲驍出來,果然雲卿不會對雲驍生氣。


    “我沒有。”雲卿笑笑,推父子倆離開,“迴去吧,我走了。”


    檢查竹牌出城,他悠閑漫步,元神再次催促:快點迴去吧!我都臭了!


    雲卿笑它:味早就散了,少胡說。


    難得有閑心,雲卿想多走一會,直到白霧散去才移至五行山。


    清泉依舊,溪水冷冽。


    雲卿將元神放置水中,解下衣衫和發簪緩緩步入淺溪仰麵躺下,透過水麵瞧著藍天白雲,十分愜意。


    等迴去就找個時間糅合元神,否則拖著殘缺的身體,做什麽都不方便,尤其不能痛快打架。


    雲卿默默尋思,忽然看見水麵飄著粉紅色花瓣。


    是桃花。


    他不由皺眉,坐起向花瓣飄來方向看去,遠處果然站一拿著桃花枝的白衣男子正往水中撒花瓣。


    裏衣濕透沾在身上的滋味並不好受,雲卿慢吞吞起身穿衣衫係上披風,正要挽起濕發,溫柔帶笑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你散著頭發也很好看。”


    雲卿不語,挽好頭發才道:“憶春朝?我沒記錯你的名字吧。”


    “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並沒有什麽意義。”憶春朝還是那副溫潤模樣,桃花眼眸情意綿綿。


    依舊讓雲卿覺得熟悉,忍不住皺眉發問:“我們之前見過嗎?”


    不應該啊,未下山前他一直沉睡,怎麽可能認識憶春朝。


    “沒見過,恰恰印證我們有緣分。”


    憶春朝伸手將桃花枝遞到雲卿麵前,“百年前未送出去的花,隻盼你能收下。”


    雲卿看那枝花一眼,隨即對憶春朝搖頭笑道:“我不要你的花,有緣也好、無緣也罷,我與山行感情恩愛和睦,你不必對我糾纏。”


    “倘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騙你呢,你也不在乎嗎?起初你全無記憶,是他哄騙你,把你捆在他身邊,仗著你不知世俗蒙蔽,把你當癡傻對待,你何必呢?”


    憶春朝麵露傷心,依舊伸手遞花,“他騙你。”


    雲卿深吸一口氣,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他對我的好不是做假,這就足夠了。”


    “我也可以對你好、對你的孩子好,他能做到的事我同樣可以,甚至比他還好,至少我沒有想過欺騙你。”


    “不需要。”雲卿伸手撈出元神,蹲在水麵瞧見相貌才覺驚訝奇怪,此刻自己並不是本相,憶春朝如何認得?


    他迴頭正要發問,對方卻已欺身壓著他一同跌落重重砸入水中。


    身下已不是清泉淺溪,而是無盡深淵。


    河水蔚藍,憶春朝捂住雲卿口鼻,正要湊近親吻度氣,雲卿手中短刃橫在兩人之間,威脅意味明顯。


    他不敢貿然殺死憶春朝,顯然對方利用法術將他困在不知名地方,像百年前那樣。


    要麽等人來救自己,要麽等憶春朝放自己出去,雲卿已經後悔沒讓山行陪同,不然也不會遇上這糟心事。


    “你要殺我嗎?好啊,來割破我的喉嚨。”憶春朝笑得溫柔,握住雲卿手腕將刀刃按在自己脖頸上。


    雲卿腕子一軟短刃脫手,他忍不住掐憶春朝的脖子,冷道:“你到底要幹什麽!”冰涼湖水從口鼻中灌入,嗆得他忙屏氣雙手捂住口鼻。


    憶春朝見他慌亂模樣可愛,伸手拔下他的發簪揣入懷中,抱著人向上浮到水麵,一邊拍背順氣、一邊攜著人往岸邊走。


    雲卿一把推開憶春朝爬上岸。


    這邊草地繁茂、綠意盎然,薜荔、蓀草、申椒香氣令人陶醉。


    風景甚好,卻不知身處何地。


    難道是憶春朝搭造的幻境?那真的難辦了。


    “這是哪?”雲卿平複咳嗽,抬眼盯著同樣坐在地上的憶春朝。


    “我也不知道,隨便傳的地方。”憶春朝拿出一枝桃花,揪下花瓣揚在風中。


    微風吹過,花瓣落至兩人身上。


    雲卿臉色一變,“你沒開玩笑?”完了,他的元神丟了!他根本感應不到它!方才驚慌失措,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鬆開元神的。


    別是掉到這深不見底的湖中了!


    “這水有多深?”


    “不知道啊,我隨便傳的。”


    憶春朝見他如此慌張,放輕語氣關切道:“你怎麽了?”


    “我的東西丟了!都怪你!”雲卿恨不得殺了憶春朝,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猶豫再三解下厚重的披風和外衫準備跳到水裏尋找。


    “你幹嗎?”見他脫衣,憶春朝微眯眼直直看著雲卿。


    迴答暮櫨的是撲通水聲,雲卿並不善鳧水,憋氣也最多憋一炷香時間,絕對尋不到湖底。


    “阿、你什麽東西丟了啊?”


    憶春朝跟著跳入水中,他一個花妖在水下也能說話,追著雲卿詢問。


    雲卿恨得牙癢癢,掐著憶春朝的脖子將人甩開,他的神力還未完全恢複,變不出長劍,連短劍都拿不穩,隻能任由一個妖物為非作歹!奇恥大辱!


    眼看不能再往下遊,雲卿還是沒感應到元神的存在,無奈先迴到水麵坐在岸邊,瞪著憶春朝沒忍住掄拳頭在他臉上打重重一拳,“你真、該死!”


    憶春朝不躲不避,被砸傷臉頰、牙齒磕碰嘴唇內側,誠懇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丟你的東西。”他垂眸盯著手中花枝,忍住喉嚨鈍痛,略帶沙啞的嗓音輕顫:“對不起。”


    “知道做錯就放我迴去!”雲卿咬緊牙關,拳頭依舊緊握垂在身側,“在我沒動手殺你之前,放我迴去!”


    或許元神丟在五行山清泉中,這裏太難找,倒不如先迴去看看。


    憶春朝摸摸被打疼的臉,用溫柔的目光凝視雲卿,忽而粲然一笑:“你殺不了我,你神力枯竭根本調度不了。”


    雲卿竭力忍住心下恐懼和被看穿的慌張,眼角微微彎了彎,輕笑道:“我不殺你,是看你眼熟舍不得。殺你,就像踩死一隻螞蟻,隻有想不想,沒有能不能。”


    “那你殺啊。”憶春朝心知肚明,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看著威嚴嚇人其實全是氣,針一紮就癟了。


    雲卿偏頭迴避他的視線,冷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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