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兔肉香氣十足。


    南枝正要跳到地上撒嬌要肉吃,雲驍卻緊緊抱著他將事抖落個幹淨。


    “南枝剛才跟我抱怨說你偏心人,阿卿,你真的更向著人嗎?”


    南枝心中震驚羞憤交加,總算知道雲卿在泑山上的感受,慌忙掙紮像上岸的魚一樣,嚷道:“我沒有!你放開我!”


    雲卿稍怔,將兔肉放在桌上伸手示意南枝到他懷中,抱著人笑問:“我偏心?你何時與人起爭執、我又何時為你們調停,讓你有這樣不平的言語?”


    他伸手撕下兔腿遞給南枝,又將另一個遞給雲驍,“南枝,我行事是受天道管製的,不可輕易插手旁的事。”


    南枝接過兔腿,心裏還有些不自在。


    一是覺得雲驍“出賣”自己,有什麽都往外抖摟!


    二是雲卿這番話讓他委屈,天道、天道,雲卿總拿這個當借口!


    雲驍咬下口肉,眼睛亮了:“好吃!”


    “是呢。”雲卿捏塊肉填進嘴裏,“吃罷,晚上不炒菜了,我去煮粥。”


    “阿卿!南枝剛剛說謊了,你抱他會倒黴的。”雲驍張開雙手接過南枝。


    雲卿失笑,“南枝不倒黴,好了,你們吃吧,我去廚房忙。”


    “阿卿。”南枝油乎乎的手拉住他的衣服,“你不吃嗎?”


    “我先把粥煮上,馬上就迴來。”雲卿盯著他的油手沒忍住笑一聲,這狸子精的原身變化還不明顯,但化人形卻能輕易看出胖瘦,小胖手肉嘟嘟的。


    他用幹淨的手摸摸狸子的頭,哄道:“我一會就迴來。”


    雲卿一走,雲驍立刻把南枝抱迴腿上,問道:“為什麽你說謊不會倒黴?”


    “因為我就是隻狸子!我說謊對萬物造成的影響微乎極微,你們可是很厲害的神,當然不能隨便說謊了!這叫犯口業。”


    南枝同樣在雲驍衣服上按個油印子,又道:“你怎麽這麽愛多嘴啊!什麽都往外說!我跟你說的話,你不能隨便告訴別人的。”


    “不能這樣嗎?”雲驍思考片刻點點頭,“我知道了,可你也沒說不能告訴阿卿啊。”


    “那我現在說了,你以後不可以隨便告訴阿卿。”


    “大概吧。”雲驍給出個模棱兩可的迴複。


    南枝當即不情願了,“不行!”


    “來吃肉。”雲驍把他手裏的兔腿骨頭換下來,重新遞塊肉給他。


    燒火添水,雲卿迴到堂屋坐下看著兩個孩子笑嚷,心裏十分滿足。


    現在這樣多好啊,怕就怕這狸子精還要隱瞞。


    雲卿心中歎息,狸子啊狸子,你怎麽這麽不誠實?倘若天下人人都受天道監管不能說謊那該多好?


    第二天中午,雲卿帶雲驍去劉運家參加滿月宴,將禮金和雞蛋遞給劉家人,笑著恭喜劉家添丁之喜,隨後兩人找空位坐下。


    雲卿剛一落座,他身後張大娘就打趣道:“雲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麽還不張羅著娶親生子啊?”


    “我還沒攢下來錢呢。”雲卿笑著搖搖頭,“這家徒四壁的,要讓姑娘跟我一起吃苦嗎?”他摸著雲驍的手背心裏酸澀。


    “你不就這一個弟弟嗎?看著也不小了,反正都是過日子,當個上門女婿也是一樣過啊。”張大娘又道:“你要是放心,我給你保媒,保管給你說個好姑娘!”


    “大娘,我還不著急呢,您要是缺鞋穿,我抽空給您納鞋送去,您呐就別張羅這事了。”


    這邊的習俗便是媒人說成,女方必得親手做雙鞋送去。


    雲卿是故意這樣說的,好像張大娘就圖雙鞋一樣。


    張大娘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便不再提說媒的事,隻誇道:“咱們雲卿啊,做事真是一把好手,洗衣做飯、木匠瓦工、織布裁衣納鞋,我看除了女人生孩子他不會,其他的呀,沒什麽能難倒他的!”


    眾人都笑了。


    雲卿也跟著笑笑,握住雲驍的手暗道我還真會生。


    他看向身旁少年,少年與他並不相似,眉眼之間英氣非凡,十足十像極那人。


    雲卿心下酸澀,他生的孩子卻不像他,倒也是命。


    席間,劉運家的抱著新生兒出來給大家看,在每個桌子前停留片刻,受著大家的祝福和誇讚。


    “多好的孩子啊!”


    “看著小手多有勁!”


    “這孩子眼睛像你呢!”


    “一看就是個聰明孩子。”


    走到雲卿這桌前,雲卿衝孩子笑,也道:“這孩子真好。”


    雲驍聽見旁人說孩子與娘相像,看了許久在心裏搖頭,他瞧不出半點像。


    迴家路上,雲驍忍不住問及自己的阿娘,“阿卿,我跟阿娘長得像嗎?”


    雲卿搖頭:“不像,你像你爹。”


    “那你是不是像阿娘啊?你跟阿爹長得不像。”


    雲卿思考片刻,隻道:“我、說不出來。”


    “那什麽時候我能看看阿娘?我好想看看她長什麽樣啊,或許我和她長得像呢,隻不過你覺得不像而已。”


    雲卿心中歎息,“再說吧。”


    雲驍輕歎口氣,“好吧。”


    “阿驍。”雲卿輕聲喚他。


    “怎麽了?”雲驍抬眼看向對方。


    “倘若你阿娘躲著你,你會怪他嗎?”


    雲驍想想又道:“那她是有苦衷嗎?要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不是她不想見我,那我不會怪她。”


    他說著看向雲卿,小心翼翼道:“阿卿,其實……你就是我阿爹吧?長安那個人,是我阿娘?你們因為一些事不再來往了?所以你不肯要迴你的東西,真正原因是怕見到她?那為什麽要我長大去拿東西啊?東西是留給我的嗎?”


    “你用什麽法術改變容貌了吧?”


    雲卿臉色幾度變化,阿驍猜得八九不離十,隻是阿爹和阿娘猜錯了。


    “以後你就知道了。”雲卿沒忍住歎息一聲。


    雲驍隻當自己猜對,又問:“你究竟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連見她一麵都不敢,你不會打過她吧?她也是妖怪嗎?是蛇嗎?她是什麽蛇啊?有毒嗎?你有毒嗎?你不會把她吃掉了吧?”


    雲卿還是搖頭:“以後你就知道了。”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做什麽了,若是你犯了大錯,我、我就不跟你一起生活,我要去找我阿娘!她生的我,我該跟她更親。”


    雲驍掙開雲卿的手,走到離他一步開外的地方。


    雲卿有些頭疼,“阿驍,別鬧好不好?我跟他的事牽扯不到你。”


    “那她生的我,你又老是瞞我騙我。”雲驍猛然明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也騙了她,所以她跟你生氣,那你不娶親究竟是因為我還是因為她?你若是還喜歡她就去找她啊,我也想見見我阿娘……”


    雲卿忍不住質問:“那你是選阿娘還是選阿爹?”


    話一出口,雲卿就後悔說起這個問題了。


    阿驍選阿娘的話,意味著這一個月他對阿驍的好,在阿驍心裏不值一提;選阿爹的話,意味著他生下阿驍的恩情,在阿驍心裏根本不重要。


    “我選、你送我去長安!”


    雲驍沒有一絲猶豫,他心裏打著小九九:雲卿肯定會陪自己去長安,到時候就拉著人不讓走,阿爹阿娘他都要!


    “我沒錢。”雲卿實話實說,心裏止不住發酸,阿驍是他生的、他養的,不管怎麽選都像是他被阿驍放棄了。


    雲驍憋氣,哼一聲快步走開,不理會身後的雲卿。


    雲卿輕歎息,忽然有些怨恨長安那人,連見都沒見就把他的阿驍搶走了。


    雲驍怒氣衝衝迴到家,看著堂屋的畫像越發生氣。


    這才是雲卿原本的相貌吧?他到現在連自己的本相都不敢給自己看,一定犯下很大很大的錯,所以改頭換麵隱瞞身份待在自己身邊!


    雲驍伸手把畫像摘下來,守在大門口等雲卿迴來,一把拉著人走到廚房。


    雲卿大概猜到他想做什麽,輕聲哄道:“阿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那你告訴我事情到底是什麽樣。”雲驍拿起火折子威脅,“你給我看看你到底長什麽樣,不然我就把這畫像燒了。”


    雲卿不敢說這不是自己,否則以雲驍的猜測,估計會有更難以預料的想法。


    “我隻能說,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我發誓,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雲驍更氣了,“你不說,那我就把這畫燒了!”


    “阿驍。”被這樣苦苦相逼,雲卿亦是有些慍怒,“我有我的不得已,你別逼我,好不好?”他軟下聲音央求道:“別逼我,我求你。”


    雲驍滿腔怒火被這兩句話當頭澆滅,心跳得忽然特別快。


    自己錯了,不該為難阿卿。


    明明說過要疼雲卿,怎麽現在忽而讓他求自己了呢?而且看見他難受,自己的心像針紮一樣也跟著疼。


    疼得雲驍慌忙丟開手裏的畫像,緊緊抱住雲卿,哭道:“我錯了,阿卿我錯了,我不敢了!你別難受了。”


    雲卿同樣抱著雲驍,哽咽道:“你都不知道聽著你方才那些話我心裏有多難受,你不要計較那麽多我與他的事,真的不牽涉你,我最疼你啊。”


    雲驍揉著眼睛哭道:“那我阿娘怎麽辦?你一點都不心疼她了嗎?她生了我,你也該對她好啊。”


    “我會的、我會的。”雲卿拍拍雲驍的後背。


    我會對我自己好的。


    “那等攢下錢,你帶我去見她好不好?我想讓你們一起生活,她是個什麽樣的妖啊?你跟我講講吧?”


    雲卿沉默不語,片刻後才道:“我會讓你見他的,你見了他就會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血緣羈絆,雲驍若是見到他的本相,哪怕男子有孕產子違背常理,阿驍也會立刻認出他是“阿娘”。


    “那你有沒有欺負過她?”雲驍可憐巴巴地看著雲卿。


    雲卿搖搖頭:“我沒有欺負他,我發誓。”


    山行啊山行,你就這樣把我的阿驍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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