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殷帶著二皇子迴了宮殿,叫人給二皇子沐浴換了身衣服,然後把先前叫人熬的薑湯端上來給二皇子喝了。


    苦著臉喝完薑湯的二皇子不甘寂寞又一蹦一跳的跑到了蘇殷麵前,拉著蘇殷的衣袖甜甜的喊:“父皇。”


    蘇殷翻了一頁書,給了二皇子一個眼神。


    二皇子咧著嘴笑嘻嘻的爬到蘇殷懷裏,靠著蘇殷一起看書。


    蘇殷看完了要翻頁,二皇子連忙壓住書頁,著急的喊道:“我還沒看完,不能翻。”


    蘇殷任由二皇子壓住書頁,失笑道:“你看得懂嗎?”


    二皇子嘟著嘴怒視他父皇,大聲道:“當然看得懂。”


    “那你念給父皇聽聽?”


    二皇子眨了眨眼,遲疑的開口道:“起著……雍攝提格,盡玄……玄……”


    “起著雍攝提格,盡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


    蘇殷實在見不得小胖子那磕磕巴巴的閱讀,隨即開口道。


    卻不料二皇子生氣的哼了一聲,臉轉向別處,不想再跟父皇念書了。


    蘇殷早就摸透了小胖子的脾性,笑著搖搖頭不管他,自顧自的翻了下一頁。


    誰料二皇子見父皇不理他,又轉過頭壓住了書頁,硬生生翻迴了前一頁,指著上麵的內容道:“父皇念。”


    蘇殷無奈道:“還不到你看它的時候。需等你長大了,才能懂這書中的含義。”


    二皇子倔強的搖搖頭,緊緊盯著自家父皇。


    “父皇懂,父皇念。”


    蘇殷被他弄的沒辦法,隻好輕輕念起來:“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


    二皇子一眨不眨的看著書,然後抬頭問道:“這是什麽意思呢?”


    蘇殷笑了笑,開口解釋道:“就是說,周威烈王姬午初次分封晉國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國君。”


    “為什麽要分封諸侯國君,威烈王沒有父皇聰明。”二皇子抱著蘇殷的手臂,挪了挪屁股。


    連他都知道分封諸侯土地會讓諸侯生出反心,最後肯定要亂起來的。


    威烈王真傻。


    蘇殷垂下眼眸看了看二皇子,拍了拍他圓滾滾的屁股,在二皇子譴責的目光下輕咳一聲道:“做到旁邊的椅子上去,父皇抱不動你了。”


    “哦。”二皇子任由父皇將他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挪了挪換個更舒服的姿勢趴在桌子上道:“父皇繼續念呀!”


    蘇殷手頓了頓,繼續念道:“臣光曰:臣聞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何謂禮?紀綱是也;何謂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


    伴隨著溫柔的念書聲和稚兒的童言童語,外麵的春雨悄然而至。


    春日應當是多雨的,俗話說春雨貴如油,春日裏的雨一下便讓人感到欣喜萬分。


    今年又會是一個好年景,鄭國在陛下的庇佑之下,定會更加繁榮昌盛,鄭國的百姓,也會更加富裕。


    ……


    ……


    “陛下這是使性子了。”


    老大臣站在窗口,背著手望著外麵連綿的細雨。


    “陛下傳了旨去西南。”


    “是宣高將軍入京吧?”


    ……


    “這是不信任我等。”


    “陛下信任武將,我等式微。”


    ……


    “陛下不喜大皇子,可大皇子文韜武略……”


    “慎言!陛下英明,乃受命於天。”


    “下官無心之語,罪過。”


    ……


    “那高將軍……”


    老大臣皺著眉看著鬧哄哄的幾個人,大聲嗬斥道:“夠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一個年輕的臣子卻不服氣,他梗著脖子道:“張相公,陛下此舉不就是更信賴武將,我等文官又該何去何從。”


    老大臣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沉聲道:“武將對我們構不成威脅。武不禦文事,文不問武事,這是立朝便定的規矩。怎麽,敢質疑先人了?”


    若不是這小子是李相的兒子,他會讓他如此猖狂?簡直不知所謂。


    給他幾分臉便覺得自己是個天才神童了?新科狀元尚不敢如此大言不慚。


    年輕官員攝於老大臣的威嚴,閉嘴不言了,隻是內心裏還是憤憤然。


    他就是覺得文官應該淩駕於武官之上,否則武官跋扈,手握重兵,國將不國。


    隻是這話他不敢說,陛下信任武將聽不進他這種見解。


    若是大皇子上位……


    年輕官員搖了搖頭,他覺得大皇子應當是更偏寵文官的。


    可陛下不喜大皇子,他們也無法子。


    二皇子頑劣,目前還看不清性情,但是據說是由陛下親自教導的,許是更偏向武將一些。


    年輕官員想著便漸漸頭疼,他抬起頭卻見張相公臉色不大好看,其他人也目露奇怪之色。


    “李禦史年紀輕輕,見解倒是不凡。”


    年輕官員抬頭疑惑的望著張相公,姑父在角落裏對他皺眉,他突然意識到,許是剛才想事情太入神,沒聽見張相公說話,張相公生氣了吧!


    想到此,李禦史立即起身拱手道:“小子有錯,不該出神。請張相公原諒。”


    張相公冷哼一聲,卻沒再為難。


    ……


    ……


    修羅段言在京師城門口讓親兵安營紮寨,帶著幾個貼身親衛入了京。


    “將軍不迴府中嗎?”親衛見將軍沒走迴家的那條路,不由開口問道。


    “末將受召入京,自然該先行拜見陛下。”


    “可是……”親衛望了望將軍府的方向,遠遠的還能看到飄蕩的白綾。


    “將軍喪妻,就算先迴府中祭拜,陛下也不會責怪將軍。”


    修羅段言望著皇宮的方向,長歎了口氣。


    親衛說的沒錯,他若是入京卻不先行祭拜亡妻,豈不是太沒人情,就是阿殷也會受人詬病。


    罷了,明日再去也是一樣的,畢竟是高遠的亡妻,是該去祭拜。


    修羅段言調轉馬頭換了個方向,一路上行人避讓,望著幾人的目光滿是崇敬。


    “高將軍乃真男兒也。”


    “將軍夫人亡故,不知這城裏的小娘子們又要如何春心浮動了。”


    一個漢子咬了口炊餅,一碗熱湯下肚發出滿足的謂歎。


    “小娘子們就算心思浮動也無用,高將軍想必不會再娶了。”


    “你如何知道?”


    臨桌的兩個書生開口問道。


    漢子拍了拍肚皮,扔下幾個銅板起身。


    “高將軍死了幾位妻子了?除了那不怕死的,誰還敢嫁?”


    說完揚長而去,留下兩個書生麵麵相覷。


    他們卻是忘了,高將軍那克妻的名聲。


    高將軍雖說百戰百勝,可他克妻啊!


    就前幾日病重而亡的那位,才與高將軍成親不過一年,可你看看,年紀輕輕就去了。


    前幾位也沒什麽好下場,無一不是意外身亡或是病重而逝。


    一連五位,都沒活過一年。


    這位還好,起碼留下了一個女兒,其他幾位是幹幹淨淨的來,幹幹淨淨的去。


    可憐哦!


    兩個書生搖搖頭,然後叫店家再上一碗熱湯。


    修羅段言騎馬迴了府,還未下馬小廝就迎了上來。


    “大郎迴來了。”他笑著侯在馬旁,等修羅段言下馬站好,連忙接過韁繩。


    修羅段言點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


    “大郎快進去吧,老夫人等著呢!”


    小廝牽住馬,跟親衛微笑著點頭,兩名親衛留下了一位幫小廝牽馬去後院馬廄,另一位跟著他們將軍進去了。


    “大郎迴來了?”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抹眼淚,見修羅段言從外麵進來,迎上來抓住修羅段言的衣袖。


    修羅段言順勢扶住老夫人,低聲安慰。


    “母親。婉兒去了,您保重身子。”


    老夫人靠著修羅段言,長籲短歎。


    來吊唁的人一波接著一波,跟修羅段言和老夫人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就離開了。


    “婉兒啊,娘的好兒媳,你這一去叫母親怎麽活啊!”


    老夫人見親家母默默抹淚又忍不住開始哭,拉住修羅段言的手卻一點沒有放。


    修羅段言微微彎著腰,哄著自家哭成了淚人的母親。


    老夫人拉著兒子到親家母麵前,拍了拍兒子的手臂。


    修羅段言鞠了一躬,喊了一聲:“嶽母大人。”


    阮夫人抹了抹淚,把修羅段言拉起來道:“是我們婉兒沒福氣。你說說,她這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這時候去了,留下裳兒可該怎麽辦呐!”


    阮夫人想到剛出生的外孫女兒就悲從中來,女兒去了留下個可憐的外孫女兒,外孫女兒往後可怎麽辦呐!


    修羅段言想了想,認真的看著嶽母道:“嶽母大人,婉兒隻留下了裳兒一個孩子,也是在下對不住她,小婿今日發誓,今生隻裳兒一個孩子,絕不再娶。”


    “什麽?”老夫人捏緊兒子的手臂,不敢置信兒子竟然說出這種話。


    裳兒乃女子,若是不再娶,兒子不就絕後了?


    “不行!”老夫人憤怒的盯著兒子。


    修羅段言歎氣,苦笑道:“母親,兒子克妻的名聲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即便再娶,又有哪家的好姑娘願意嫁進咱們家?有一個裳兒已是三生修來的福氣,不敢在奢求什麽了。若是母親怕兒子百年後沒個摔盆喊靈的,把弟弟的孩子過繼一個就是了。”


    “可是……”老夫人還想掙紮一下,卻被修羅段言徹底打斷幻想。


    “兒子累了。”修羅段言疲憊的看著老夫人,老夫人忍著淚轉過頭。


    修羅段言歉意的看著阮夫人道:“嶽母大人盡管放心,小婿今生隻有裳兒一個孩子。”


    阮夫人為難的看著老夫人,但是想到幼小的外孫女還是狠了狠心應了下來。


    “女婿有此心,母親自然放心。”


    修羅段言笑了笑,扶住老夫人道:“母親身子可是受不住了?兒子扶您去後麵歇息。”


    老夫人一下子像老了十歲,無力的靠在兒子身上點點頭。


    修羅段言扶住了老夫人,轉頭對阮夫人道:“嶽母大人先打點著,小婿扶母親去歇歇,馬上就來。”


    “且去,前麵有我。”阮夫人點點頭,看著母子兩人離去的背影。


    “娘的婉兒啊!”


    ……


    ……


    蘇殷在宮裏擰著眉踱步,今日是高將軍的夫人下葬之日。


    按理來說皇家的賞賜早就賜下去了,但是蘇殷想去高家瞧瞧,可是他這一去,好說不好聽。


    一個皇帝,去給臣子的妻子吊唁,算怎麽迴事?


    朝臣的勸諫就不說了,光讀書人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


    蘇殷在大殿裏走來走去,時而皺眉時而沉思。


    原主再不喜歡大皇子,那也是親生的,不能太直接。隻要大皇子不謀反不篡位,就不能要他的命。


    可是現在的情況有些不妙啊,大皇子的才能逐漸顯露,大臣們也有站隊大皇子的。


    他又不能直接遠遠的把大皇子打發了,誰知道大皇子不會找個犄角旮旯窩起來,慢慢招兵買馬,等他死了就帶著人謀反把他弟弟再給流放掉。


    立太子的事拖不了太久,雖說他還年輕力壯,但是沒有儲君終歸人心不穩。


    蘇殷愁掉了一大把頭發,想到主腦布置的任務感覺頭發掉的更多了。


    ss級小世界的任務果然不容易。


    “唉!”


    蘇殷歎了今天的第七次氣,想了想走到門口,看了看門口門神一樣杵著的禁衛軍,蘇殷抬腳出了宮門。


    大總管趕緊跟上來,撐著傘道:“陛下去何處?”


    蘇殷站住沉吟了一會兒,聽著蒙蒙細雨落在油紙傘上的聲音,道:“禦花園吧!霧裏看花,也別有一番滋味。”


    大總管看了看細雨蒙蒙的外麵,霧氣確實不濃不淡,是個賞花的好日子。


    “陛下風雅。”


    “風雅什麽?”蘇殷歎氣。“不過是無處可去罷了。”


    大總管舉著油紙傘,鼻頭一酸。


    “陛下……”


    “罷了,走吧!”蘇殷打斷了大總管的悲春傷秋,他是不覺得怎麽委屈的。


    帝王嘛,本就是寂寞的。


    什麽高處不勝寒,是帝王必經的事。


    他還好些,不,應該是宮澤玉還好些,他運氣太好,自小又受盡了寵愛,身邊親近之人多,對高處不勝寒感受不深。


    但是再不深,他最終也是帝王,是帝王就免不了疑神疑鬼,誰都不敢太過信任。


    就算他想放下一切去信任愛重一個人,也免不了別人有其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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