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見到那頭通體綠色的風龍心中便生出了一股熟悉感,好像此情此景他並非是第一次經曆。


    仿佛在他遙遠的記憶深處,也曾經這樣邂逅過一頭龍。


    他甚至能夠幻想出當日的場麵,彼時暮色四合,四周皆是荒蕪而冰冷的冬雪,那頭巨大的漆黑色的龍臥伏於他麵前,雄偉得就像座小山。


    因為這段迴憶,他毫不畏懼地走近那頭與記憶中的龍相仿的綠龍,仰起臉問道:“請問如何去世界樹?”


    附身在月輪湖中飲水的風龍抬起脖子,一眼就看到了足邊的神官。


    這個人類身上的氣息純淨而正直,應該不是壞人。


    於是風龍迴答道:“你沒有惡意,我願意同你說話。”


    聽聞它此言,神官的臉上出現柔和的笑意。


    這一刹那,現實情境與泛黃的迴憶重合。


    風龍又道:“你是誰?為何來到此地?”


    神官泰然自若地答道:“我叫克裏斯汀,是一名勇者,我想到世界樹去見一見精靈族的女王,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她。”


    “嗯,我們歡迎友好的人類。”


    風龍點了點頭,又問:“你竟然不怕我,這在人類中很是難得,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這個問題似曾相識,在神官的內心激起了一片漸漸擴散的漣漪。


    “為什麽嗎……”他喃喃道,腦海裏那頭黑色的龍的影像更為清晰。


    修長的脖頸,尖銳的利齒,彎曲的龍角,還有那雙扇動起來虎虎生風的矯健雙翼……他一一迴想了起來,並為其所醉。


    “因為……我覺得龍是一種很美麗的生物,我想要和它們做朋友。”


    神官克裏斯汀如是說。


    風龍含混地支吾了一聲,忽然嗤笑道:“你真是個有趣的家夥。”


    雖然這個人類的發言狂妄而新奇,但它並不討厭這個人類,相反,還有點喜歡。


    不知為何,它很想要親近這個人類。


    風龍伏低身體對克裏斯汀說:“上到我的背上來,我帶你去世界樹的螺旋之頂。”


    它從前從沒有對一個人類這樣親切過,這是第一次,也一定是最後一次。


    克裏斯汀毫不猶豫地爬上了風龍的肩膀,當風龍鼓動雙翅騰空而起,地上生出的旋風刮得克裏斯汀銀色的發梢波浪狀舞動。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抱緊風龍的背,克裏斯汀問道。


    風龍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是尤阿,世界樹的守護者之一。”


    “那麽,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


    “朋友?”


    尤阿忽然想笑。居然想和龍這種危險的生物做朋友,還真是個極為大膽的人類啊。


    明明和精靈一樣又脆弱又嬌小,不,甚至比精靈都要羸弱,但是卻往往能做出令最強大的物種都要震驚的事情來。


    比如它背上馱著的這個,可不就是令它感到十足的驚異了麽?


    然而,與這個人類一見如故的它,不知是否也令這位人類感到驚訝了呢?


    飛越山川與河流,從月輪湖一直飛到了風神山,再從風神山攀至世界樹上層的螺旋之頂,克裏斯汀的耳裏一直灌滿了風,這導致風龍尤阿偶爾傳來的問話如隔了萬水千山般模糊。


    “克裏斯汀,你有其他的朋友嗎?”


    “其他的朋友啊……”


    黑色巨龍的形象浮上心頭。


    “我的朋友很多呢。”克裏斯汀細數起來,“光是傭兵工會就有七個,暗巷的賭場裏有三個,之前乘坐海船去往西大陸又結識了四個……”


    唯獨沒有提到那頭黑色巨龍。


    風龍聽後頗有點訝異,但想了想又不足為奇,這麽坦率又大膽的人類會有那麽多朋友實不為過,以他這般開朗的性格,友人眾多是再平凡不過的一件事。


    “那麽這些朋友中……”它又問了一個問題,“和你關係最好的是誰呢?或者說,你最重視的是誰呢?”


    這個問題罕見地問住了克裏斯汀。


    對他而言四海之內皆兄弟,他還從未思考過誰才是最好的哥們兒這種問題。


    “最重視嗎……”


    低下頭重複了一遍,克裏斯汀陷入了迷惑。


    “如果沒有人選,那就把這個位子給我吧。”風龍道。


    “啊?”克裏斯汀吃了一驚,抬起了頭。


    “我是說,從現在開始,就讓我成為你最好的朋友,你看怎麽樣,克裏斯汀?”


    飛行的速度減緩,最後風龍停留在一片琥珀色的地麵,它清嘯一聲示意克裏斯汀可以下去了,克裏斯汀順著風龍的脊背踩上藤蔓,轉過身尚帶有一絲不可思議地盯著風龍。


    “你說要做我最好的朋友……這麽突然?”他有點不敢置信。


    風龍龐大的身形倏忽縮小,最後化為了一個綠色頭發的高大青年,他看著克裏斯汀英俊的臉龐道:“有什麽問題嗎?我看你很順眼,既然你沒有最好的朋友,就讓我來做你最好的朋友,這不是很好嗎?”


    克裏斯汀靜靜凝視著尤阿的眼睛,神情從迷惑轉為堅定,他伸出手去,尤阿愣了一秒也伸出了手來,兩隻手握在一起,便如早就重複過無數次這種動作似的契合。


    “那就讓我們成為知音吧,尤阿。”


    克裏斯汀內心的空虛感在那一瞬間被填得滿滿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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