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流淌著雙方不善的敵意,我轉頭看清鉗製下那人的樣貌,淺藍的頭發柔軟地搭在兩肩,在隻有熒光粉和韋恩手中火把照明的情況下很容易把他認成凱恩,畢竟他們的長相別無二致。


    我有些遺憾,“主角”特權多,最好是能捉住格蘿瑞絲,羅伊雖能牽製格蘿瑞絲,假如勝利條件是以小組為單位她很大可能會舍卒保車,丟一個魔法師和奪走敵方的“眼睛”明顯是第二個做法更明智。


    ——就賭一賭羅伊在格蘿瑞絲心裏的地位吧。


    羅伊的身體有點僵硬,他的瞳孔裏充滿不安,好像在畏懼著我的力量,根據他那句阻攔的話我想他或許對這股力量的來源知道點什麽,也許不隻是他,格蘿瑞絲他們綁住我說不定也是為限製我靈魂容器裏的這條“黑龍”。


    通常來說,一個向來廢柴的小人物在某一天意外獲得了過於強大的力量,他首先會欣喜若狂,然後得意忘形。為何忘形?因為可以到那些以前瞧不起他的人麵前揚眉吐氣。


    不好意思地講,我現在就想主動鑽這個俗套,好好揚眉吐氣一迴。


    這個“陰影之擁”是來自銀之魔女也好,是前世的“我”靈魂裏的本源技能也好,既然它是個用了就要黑化暴走等同於終極奧義必殺技的玩意兒,給它出場的機會就不可能太多,那每次使用的時候不用個夠本怎麽行?


    我的藍色魔法條已趨於見底,暗元素因子聚成的“黑龍”最多還能維持二十秒,我按照技能描述裏的教學,催動想象力像捏橡皮泥似的用暗元素因子捏了把冒著黑焰的漆黑匕首,隨即握住它橫在了羅伊的喉結前,手下稍微用力刃尖就見了血,羅伊的頭上飄出了“-350”的數字。


    ——原來鏡像體的血也是紅色的嗎……啊,他們本來就是人類嘛。


    “把我的劍還給我。”我威脅道,“當然我也能立馬‘做’一把出來,就像這把匕首一樣。但我是個比較戀舊的人,還是以前的劍更得心應手。”


    事實上這樣做出來的東西並不能裝備在“手持”上,漆黑匕首的類別屬於道具,不是武器,傷害羅伊的應該是暗元素因子而非真正的匕首刀刃,故而真的做一把劍出來也無法使用魔戰的技能。背包裏沒有準備備用武器,我一點也不想在脫離他們後一路上都用“黑龍”虐怪,萬一成了第二個翠西亞怎麽辦,而且消耗還多,財務扛不住。


    “劍還你你就會放羅伊?”格蘿瑞絲戒備地問道。


    我失笑:“好歹是我的鏡像體,換位思考一下都不會麽?”


    埃利艾特神情凜然地和格蘿瑞絲對了個眼色。


    格蘿瑞絲臉上略顯詫異,她對埃利艾特搖了搖頭,看向羅伊道:“……抱歉。”


    羅伊的身體更為僵硬。


    我卻不太相信格蘿瑞絲真的穩得住,她要真的穩得住,我對造物主製作鏡像體的技術就要抱有懷疑了。


    我用匕首撩過羅伊下巴看著他和凱恩一模一樣的雙眼調笑說:“哦,她不要你了,真可憐。”


    在我的臉接近時羅伊的眼角突兀地染了一點紅,我頗感訝然,難道於他而言隻要臉一樣就會有害羞的反應不成?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我有意在另外三人麵前把臉緩緩朝羅伊的臉貼去,我像平時麵對凱恩那樣“深情”地注視著羅伊,果不其然,他臉上的紅暈迅速地擴散,低垂著眉目不敢看我。


    這倒是相當值得玩味啊,格蘿瑞絲還站在一旁呢。


    我斜眼觀察格蘿瑞絲的表情,愉快地發現她雙頰慘白身形顫抖,索性連嘴唇也對到羅伊嘴唇的上方壓下……


    “埃利艾特,還給他!把劍還給他!”


    格蘿瑞絲憤怒的聲音一出,我滿意地別開了自己的臉。


    接過埃利艾特拋過來的劍裝備好,“陰影之擁”的時效也已到頂,零星漂浮的暗元素因子頃刻湮滅無蹤,“黑龍”迴到了我的體內。


    我裝作沒發覺額角滲出的冷汗,捏碎變得薄脆的漆黑匕首拍了拍羅伊的背說:“你可以迴去了。”


    羅伊還沒動腳格蘿瑞絲就衝了過來護食般拉過他擋在身後,眼裏冒著火星問我:“阿爾西斯,你剛才是什麽意思?”


    我沒有迴答她而是飛了羅伊一個媚眼,格蘿瑞絲漲紅著臉拔出劍,羅伊攔住了她,趁此閑暇我牛飲了好幾瓶魔法藥水補滿藍條,對麵才鬆了口氣的埃利艾特又如臨大敵地看起我來——這人早幹嘛去了。


    “拜拜,別太想我。”


    磕完藥我第二次叫醒“黑龍”,未免再次引發陰暗*我盡量埋著頭不去看鏡像四人,旋即在“陰影之擁”的滔天黑浪中風馳電掣地離開了現場。


    ……


    出了結界凱恩繪製的地圖再次有了用武之地,魔戰職業給人的感覺就是把劍當法杖使的近戰法師,劍隻是承載元素因子的憑依,本身削砍的性能在技能裏的實際作用不大,對於遊戲係統沒有給我狂戰分支直接把我踹到魔戰職業這點我還不是很明白,唯一清楚的是我總算不用單依靠道具打怪了,等級升到30,支線任務都做了倆才享受到親力親為的單刷成就感,我很想給自己點上一根永不熄滅的長明蠟。


    水之洞窟裏每穿過幾個分洞就會進入一個主洞,主洞和主洞環環相扣擁簇著中間更大的主洞,由小到大的洞窟們以此形式一層層包圍住銀之魔女棲息的巢穴,摸熟了基本的走法後這個冒險地的迷宮就沒什麽挑戰難度了,出於節約時間的考慮,除了必經之路上擋道的魔物其他小嘍囉我都是能避則避,七彎八繞地花了二十多分鍾,我進入了洞窟的最後一張地圖。


    格蘿瑞絲四人並沒有追上來,一是他們那邊有更近的捷徑,二……大概是想要避開我。


    他們鉗製我的計劃失敗,引導者肯定還有另外的考量,我有“陰影之擁”的外掛,他們短期不會和我硬碰硬,我推測他們會比我更早到銀之魔女的巢穴,然後等我幫自己這邊完成手頭這個找核心的棘手任務後再爭奪下一個。


    水之洞窟最後一張地圖是個露天的寬敞石洞。


    天空烏雲密布,雲層如絲綢上的皺褶,天幕是皸裂幹枯的泥土,視野所見處處溝壑縱橫,朦朧的月色透過薄紗似的霧氣傾灑下來,噴吐在地猶如氤氳水汽,我記得現在還不到下午,天上怎麽會有月亮?莫非又是銀之魔女的結界?


    眼睛因驟然變亮還不太適應這裏的亮度,我閉了閉眼把視線下移,露天石洞往後有段不長的甬道,甬道盡頭黑乎乎的好像蠕動著什麽,旁邊的石塊下蹲著兩個高矮不一的人影,仿佛在伺機而動。


    ——還沒開打就好。


    我持劍走去,越是往裏越確定這兩人的身份,左邊按弓蓄勢待發的是溫莎妮婭,右邊正欲替她作掩護的是迪特,在這個距離下我也終於看清了銀之魔女“異化”後的真麵目,由於和想象裏的形象相去甚遠,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和數百藤女一起粘附在洞壁上舞動著血紅枝條的銀之魔女是多段人類殘軀聚合在一塊兒的龐大畸形,裏麵有些是已咽氣的屍體,有些卻像半死不活的人類,胸膛尚上下起伏,總體看去像一顆表麵咕嘟嘟冒著血泡的不規則心髒,血紅的枝條和結晶塔的結構有異曲同工之處,都是傳輸血液的管道,滿洞窟的藤女們獵食了生物後把營養與鮮血通過枝條供給銀之魔女,依靠藤女門銀之魔女無需出洞就能天長日久存活下去。


    我寒毛直豎地瀏覽著死屍們的麵容,其中有個小孩子的容貌有點熟悉,我想了想,大為震驚,她就是聖秋神節第一天賣我和凱恩玫瑰花的那個小女孩!小女孩的身體大半都被溶解掉,兩隻眼睛空洞無神,臉上還留著幹涸的淚痕。


    我的後背倏忽冰涼,這些活著的死了的人無一不在發出怨恨的呐喊和哀嚎,映襯著甬道外如水的月光這一幕顯得鬼氣森森,還特別淒涼。


    翠西亞,你的恨意就有如此之深嗎?即使吞吃了那麽多的人也還是不夠嗎?


    迴想光與暗(四)的任務要求,需要找的是銀之魔女的核心主體,我還記得翠西亞最後的模樣,她頰邊的短發因魔化褪成了枯槁的銀白,肩上長出了帶著鱗片的黑色羽翼,單看這坨“爛肉”暫時找不到黑色羽翼的蹤跡,可銀發這個特征想必還在。


    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和勇氣繼續在扭動著的斷臂殘肢中尋找翠西亞,突然聽見了一聲痛苦至極的唿救聲。


    “你們是勇者嗎,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我!”


    不遠處的溫莎妮婭和迪特與我一同抬起頭沿著聲音的方向搜尋,我在四五個腐屍下找到了唿救者,她楚楚可憐地發著抖,淩亂的黑發沾著血瘀纏繞在她臉上遮住了她的麵容,屍體和屍體間由銀之魔女分泌出的漆黑粘液慢慢流到了她的手上,少女的手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腐爛,她哭叫著更大聲地唿救。


    溫莎妮婭氣憤地錘了一下腿,騰地站起來拉開長弓就要攻擊,我驚得差點跳腳,在找到核心主體前絕對不能攻擊,她太魯莽了!


    我加快速度跑了過去,必須趕在溫莎妮婭出箭前攔下她,然而雙腿不可能快過弓箭,這麽想著我狠了狠心,打算第三次召出“黑龍”,就在這時唿救的少女因劇烈的疼痛掙紮起來,黑發滑開露出她精致的臉,我見了更添駭然,這分明是魔化前翠西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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