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沌中驀然衍生出光影和人聲,略帶濕潤的河風攜來稻香和悠揚的風笛,“我”百無聊賴地坐在山頂數著山腳風車轉過的圈數,頑皮打鬧的孩子們從“我”身後嬉笑而過,熟悉的氣息拂過臉龐,“我”側過頭,隻看到了對方穿著法師袍的下半身,他隨意地把袍子一撩坐了下來,強烈的日光使我難於看清他的麵容,唯一捕捉到的隻有他尖削的下頜。


    “怎麽樣,這裏的風景很不錯吧?”他在草坪上伸展著他的手腳。


    “……”


    “我”沒有迴答。


    “大家都在很努力地活著啊,我似乎不能再把這一切當做遊戲來看待了。”名字以k開頭的魔法師感慨道,“但是……我還是找不到肩負重任的實感。”


    他撐起身問我:“魔王明明什麽也沒做過不是嗎?為什麽我們要討伐它呢?現在都快銀月了,他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個遊戲的主線真的沒問題嗎?你呢,你也認為我應該去履行作為勇者的義務嗎?”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的反應似乎讓他很滿意,他愉快地笑了:“要是四個大陸都被教廷以宗教洗腦,執拗認為魔物必須被消滅還好說,可是有教廷存在的明明隻有西大陸而已,其他大陸的人民對魔王的恨意也僅停留在百年以前那場魔軍造成的傷亡上,從那時候開始至今魔王一直銷聲匿跡,難道他在養精蓄銳準備卷土重來?”


    “我”不知如何迴答,又搖了搖頭。


    魔法師聳聳肩接受了“我”的沉默,躺下去拉過法袍擋住了臉,太陽慢慢沉入山下,把畫麵的暗度遮蔽到最低。


    ……


    太陽再次升起時我又變成了翠西亞。


    中年男人,也就是翠西亞的父親,牽著我的手走進了暗巷,“為什麽是暗巷?”我問道,中年男人握緊了我的手,說等會兒我就會明白。


    心底冒出疑問,恐懼和不安,這些情緒不是我的而是翠西亞的,她希望我能代她逃走。


    很可惜,為了能徹底了解當年的迴憶我不能逃走,因為我不是參與者而是一個旁觀者,作為旁觀者的我必須一言不發地觀看下去,沒有改變曆史的權利,更何況這一幕幻境也壓根兒改變不了。


    翠西亞的恐懼蔓延成恐慌,抖動的幅度從腳踝到腿到腰再到手,中年男人感覺到她的害怕,寬和地拍了拍她的背:“別怕啊,別怕。”


    然而翠西亞的恐慌並沒有由此減輕,他們已走到暗巷的深處,周圍的酒鬼對著她漂亮的臉蛋發出噓聲,還猥|瑣地用雙手模擬出下流的動作,翠西亞隻看了一眼就躲在男人身後把頭埋得要低到地裏去,脖子和耳朵都燒得發燙。


    這是種很奇異的感覺,翠西亞的感情影響著我的感情,翠西亞的五感是我的五感,偏偏這迴的夢境裏她的行動基本不受我的控製,她心底有強烈的要把身體交托我讓我幫她去做她沒做到的事的渴望,另一方麵卻又壓抑和抵觸著我對她身體的操控權。


    中年男人將翠西亞送進了賭場地下室裏的一間小屋,然後摸摸翠西亞的頭說:“乖乖地坐在這裏別動,我下午來接你。”


    他頭也不迴地帶上門走了,翠西亞跳下凳子撲到門上拍打,拍打得雙手紅腫門才開啟,翠西亞在看清門外的人時失聲尖叫出來,她雙眼大睜哆嗦著後退,門外打頭的男人獰笑著伸手把她拽了迴來,其他十幾個男人臉上皆掛著惡心的笑容,淫邪的目光在翠西亞身上肆意逡巡……


    我有點看不下去了,要是接下來真的要上演現場那啥的話,難不成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嗶——]全程我也要被迫一一感受嗎?


    幸好這次的迴憶到此為止,就像每晚的八點檔連續劇都會選擇一個最激動人心的點停止放送一樣,我在久違的暈眩感裏迴到了水之洞窟。


    我呆呆地看著結晶塔的晶體如粉雪片片墜落,部分飄灑到我臉上化為虛無。


    眼前一花,頭上多了張每天早上都能在鏡子中看見的臉,若不是後腦勺墊著團柔軟的毛毯我肯定得被這張臉嚇得往後一仰。


    凱恩和我對視半秒,恍然大悟似的移開頭方便我坐起來,在我昏迷的時候凱恩的身體自動吸收迴了消耗的那些元素因子,等我嗑了幾瓶魔力藥水補充好法力值,又隨便喝了點水,凱恩才開口:“阿爾,你這次看見的迴憶是什麽?”


    凱恩一問完我身邊又多靠近了幾個人,我定睛一看,是格蘿瑞絲等人。


    見我瞟了他們幾眼,“羅伊”雙手抱臂:“我們目前還是合作關係,有權知道迴憶的詳細內容吧?”


    “可以告訴你們,但我還有點問題想問。”我拾起手旁的“伊爾塔之光”,不慌不忙地說。


    剛醒的時候我的思維還有點混亂,如今鎮定下來謎團也一個個翻上了意識表層,我觀察了附近的地形,這兒不是萬蛇窟,但也不是之前探索過的任何一處,可能是結界裏的其他地方。


    四人交換了眼神,“羅伊”坦然地說:“你問。”


    “在萬蛇窟下我發生了什麽?”我拋出最在意的第一個問題。


    “你……爆發出巨大的能量消滅了萬蛇窟裏所有的岩窟幼蛇。”“格蘿瑞絲”麵帶餘悸地說。


    我的下巴幾乎掉了下來。


    巨大的能量?消滅了所有的岩窟幼蛇?就憑這個剛出生連史萊姆都殺不死的我?我還以為我是資質太感人承受不了高級火屬性魔法的消耗才撲地板的,看來凱恩優秀的身體素質彌補了我愚鈍的資質。


    我於是訝異又佩服地看向凱恩:“凱恩,那技能有這麽厲害?”


    “沒有。”凱恩麵色一凜,“我想,這是你靈魂裏帶來的能力,掏空所有元素因子的魔法屬於禁忌類的極大魔法,不是我這個等級學得到的……阿爾,在發動那種能力的時候你有發現什麽異常嗎?”


    異常……


    我托住額頭細想,當時我的心裏泛出洶湧磅礴的嗜血*,有種不是我在使用魔法,是魔法在使用我的錯覺,聯係到這之後夢見的前世的事情,我對自己的身份更加迷惑起來。


    礙於鏡像四人還杵在一旁,我隱瞞了一半的真實:“我不記得了,念完法咒後身體就自己動了起來。”


    凱恩若有所思。


    ——幹脆在格蘿瑞絲他們不在時再問問亡靈a當時的具體情形好了。


    “還有什麽問題嗎?”“格蘿瑞絲”道。


    我抹了把臉上不存在的粉紅結晶說:“這個結晶塔是怎麽迴事?”


    我又不是傀儡,沒有意識還能觸發結晶塔,而且看他們的樣子進入翠西亞迴憶的隻有我一個人,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這次說話的是“羅伊”:“因為你運氣好,進入魔女結界後剛好被傳送到第一個結晶塔下,獲得了進入結晶塔的資格,往後的四座結晶塔非你不能觸發,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麽要答應你合作的提議?”


    “羅伊”說他們在找到這座結晶塔時也曾一個個嚐試去觸碰它,五個人都無法進入結晶塔的幻境之內,最後經引導者提醒他們逼不得已地拉著我的手碰了下結晶塔的塔身,結晶塔頓時發出耀眼的粉紅光輝,幾分鍾後在我蘇醒之際自動銷毀成碎片。


    我哭笑不得,就算是被拿走了引導者這種金手指,主角光環也還在我頭頂閃閃發光麽?


    ——雖然我更樂意稱之為狗屎運。


    “沒問題了的話你該說說迴憶的內容了吧。”“羅伊”有些不甘心地瞪著我。


    “別那樣看我,要不你去找張鏡子,反正臉是一樣的。”我痞痞地勾起嘴角,對方吃癟的表情讓我心情暢快。


    “我是格蘿瑞絲。”他強調。


    “我知道你是格蘿瑞絲。”我站起來收好地上的毛毯邁開步子,“不是要聽迴憶的內容嗎,跟緊點,邊走邊說。”


    “阿爾你去哪兒?”凱恩跟上來。


    “節約時間找結晶塔啊,和他們捆在一塊兒的時間還是越少越好。”我故意加大音量。


    享受著給後方四人製造憋屈經曆的愉悅感,我繪聲繪色地講述起在第二個結晶塔裏看到的影像,凱恩看出我的意圖在我身邊不住偷笑,這人是真的被我給帶壞了。


    我們現在走的這條通道是萬蛇窟出口延伸出的那條,出現的魔物多為岩窟蛇和藤女,戰鬥的時候那四個鏡像記我的仇有意遠離我和凱恩各打各的,我仗著凱恩的身體戰鬥力強,完全不屑和他們較勁兒,凱恩開我的戰士號倒也挺得心應手的,他的靈魂和戰士職業算不上特別契合,但比我要好得多,至少他能正常發揮出一個29級戰士應有的攻擊力。


    晚上紮營時鏡像四人組搭了個大型帳篷,外表是韋恩的羅伊作為外交官邀請我們同住,我拒絕了他們假惺惺的施舍,和凱恩在大型帳篷下找了塊地方點起篝火,幸運的是凱恩在我雜亂無章的背包裏找出一個沒拆的勇者大禮包,禮包中和冒險搭邊的東西應有盡有,日拋型帳篷也有,就是有點小,我和凱恩兩個大男人擠進去稍微有點勉強,不過也沒得選擇,湊合著撐過一夜再說。


    深夜我睡到一半被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吵醒了,我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爬起來想把這兩個擾人酣睡的家夥轟出去,結果除了側躺熟睡的凱恩外啥都沒看到。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陣,才聽出這兩個聲音都來自我的體內。


    “啊,阿爾西斯先生你醒了?”


    亡靈a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冒著傻氣。


    我壓低嗓音:“你們聲音那麽大還好意思問?另一隻是誰,你分裂出來的亡靈b嗎?”


    亡靈a慚愧地道歉:“不好意思,遇見同樣的亡靈夥伴我有點太興奮了……他是在萬蛇窟裏徘徊的亡靈,唔……亡靈b這稱唿挺好,和我挺像。”


    “好個毛!”亡靈b罵道,“本大爺才不要這種敷衍了事的名字,你,給我重新想一個去!”


    我頭痛不已,這個新來的亡靈b真是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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