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芙兒心頭一凜,還以為是自己一時幻聽,「你……你喊我什麽?」


    自從老爹死後,就沒人知道她的小名,除非這人會通靈,否則怎麽可能……


    辜大少咧嘴一笑,「酸酸,我這輩子是跟定你了,你就認命吧!」


    她瞪大眼,麵前嘻皮笑臉,沒半根正經骨頭的辜大少,既不是卡到陰,也沒被妖魔鬼怪附身,神智清晰,說話有條不紊,除去神態邪門了點,說話淫靡了些,笑容浪蕩過了頭之外,從頭到腳都正常得很……


    「酸酸,你倒是說句話啊!你平時的伶牙俐齒都上哪兒去了?」


    「說清楚,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是黑山老妖……」他嘻嘻哈哈,「我也很想這樣向你介紹自己,隻可惜我不過是個人,有血有肉,會生老病死的凡人。唉,該不會你平日抓妖殺魔慣了,普通凡人入不了你的眼吧?」


    「你……」辛芙兒怒氣衝天,被他欺壓在下還不夠,竟然還得聽他胡言亂語。


    通常胡言亂語的人應當是她才對,嘿,居然角色顛倒了。


    「先放開我,有話慢慢說。」她鼓起腮幫子,大口吞氣。


    瞧見她的貝齒一咬一合,要是再不鬆手,恐怕好端端的整齊齒列就要磨合成一團粉塵,辜大少總算稍稍收斂,卻是斤斤計較,僅鬆開一掌,還她單臂自由。


    辛芙兒惱怒的掃視心機狡詐的卑劣小人,甩了甩酸痛的肘臂,忿忿喊道:「既然你不是鬼,也不是妖,那就報上名號。」


    他摸著下頷,眉梢高揚,好生玩味起這個問題,「要說名號嘛,好像還真沒有,不過現在我有了一個名字,雖然差強人意,但多少也湊合著用。」


    「什麽亂七八糟的……報出來就對了。」秀麗的臉蛋緊皺,從頭到尾聽不懂半句。


    「辜靈譽。」


    「辜靈譽?」辛芙兒柳眉一蹙,確定他是安穗公捧成心肝寶貝的辜家公子無誤,可是這和傳聞中鎮日與床榻纏綿難分的病弱模樣實在相差太遠了吧!


    眼前的男子模樣俊俏,一雙劍眉如墨,高鼻深目,頭披一瀑比女子還要撩目的青絲……當然,不能忽略他眉眼之間流動的邪魅,瞧他嘴角上揚的弧度,便知暗藏一肚子壞水。


    「酸酸,你瞧我好看嗎?」再一次,辜靈譽問得臉不紅、氣不喘,將臉埋入她的發內,深深吸了一口氣,「全是桃木味……」


    辛芙兒感覺窘困,下意識的開口,「誰讓你聞了?!給我滾遠點。」


    「唉,你一定要這麽生疏嗎?我們都什麽關係了……」


    「什麽關係?」她瞠大瞳眸,爆出一聲大吼。


    「我說了,我這條命是你給的,你說,這是什麽樣的關係?」


    「我幾時救……」她恍然憶起燭滅之前老爹的那一吼,霎時細白的肌膚顫泛起細微可見的雞皮疙瘩。


    莫非是那天她不知哪根筋錯亂,大發慈悲所救的……


    眼角斜斜一睞,辜靈譽那雙黝黑的眼珠蘊含著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酸酸,你猜著了嗎?」


    熟悉的眼神、突兀的言語、若有似無的曖昧……辛芙兒的神情從沉思再到訝然,繼而轉為震驚錯愕。


    張大嘴巴好半晌,她的喉嚨象是梗了顆果核,怎麽也吐不出半個音節,纖指顫巍巍的朝他高挺的鼻尖戳去。


    「你……你是老黑茅綁在壇裏的那隻狸貓?!」


    辜靈譽欺近驚白的俏顏,鼻子親昵的碰觸她的鼻尖,猛蹭幾下,猛然一瞅,還真是像極了一隻受寵的小動物。


    但是他伸舌舔過她嘴角的動作,可一點也不可愛。


    「欸!喂!」她的身軀僵直如枯木,眼珠差點滾落眼眶外,就連她在世上僅存的親人當歸都不曾這般舔她。事實上,這隻笨狗不要吃垮她便已是萬幸,哪可能待她如此親熱的左蹭右吻。


    然而,更糟的還在後頭。


    曆經辛家三代摧殘的矮小灶台終於承受不了兩人軀體的重量,瞬間垮成殘碎瓦片。


    霎時,辛芙兒滿腹惡火簡直要直燒天際,下達黃泉,十天十夜也滅不了。


    「有話好好說……」聽起來是求饒沒錯,落在眼前的黑發遮住了些微銳芒,一雙撩魂的眼眸邪肆的流瞟,時而眨動,時而笑眯,真是好不淫浪。


    辛芙兒握緊了桃木劍,一手叉腰,氣得櫻唇唿唿吹氣,火氣旺得能將方圓五尺之內的飛禽走獸窩燒成一餐美味珍饈,若是嘴上有兩撮長須,早翹上天了。


    「說,你是怎麽附在辜靈譽的肉體?」這該死的、沒長好雙眼的淫鬼,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招惹她這號惡人。


    辜靈譽意猶未盡的迴味著方才的吻,實際上,應當歸類成舔舐才對。


    「你錯了,這不是附,而是占,我占了這病鬼一直以來用不上的肉身,雖然他的相貌充其量隻能算得上順眼,但光是這幾天我試過無數女子來看,應當是很吃得開……拉拉雜雜說了這麽多,你到底喜不喜歡?」


    「喜歡……你個鬼!」


    「鬼?可惜我不是鬼。」他還當真一臉肅穆的思索、玩味。「好不容易能從妖變成人,現在又要變成鬼……可真是難倒我了。」


    「停止!」辛芙兒皓腕一揮,舉高剛削好的桃木劍,頂住辜靈譽的鼻梁骨。


    皺得像泡水白絹的芙顏齜牙咧嘴,惡狠狠的瞪著,有幸目睹者是該感倒害怕,偏生這位不知死活的辜大少依舊笑得滿麵春風桃花生,活像天職便是賣笑。


    他……他那根本是淫蕩浪笑!


    老天爺,這家夥是吃錯藥不成?


    舉凡刁鑽惡鬼、歹心精怪、吃魂魔神,她瞟都不瞟,出手快狠準,殺剮戳刺刨扁踹踢全部一次到位,唯獨麵對這種不耍威風、盡耍淫招的家夥沒轍。


    「酸酸,你要是真喜歡鬼的話,不然讓我迴去辜府躺個兩三天,白白餓個幾頓,要不就是找口井,把自己扔進去……」


    「你說夠了沒?你今天要是不把話說個明白透徹,休想活著離開。」辛芙兒把劍一橫。


    辜靈譽反射動作的仰高玉頸,俯視著她,「該說的我都說了……辜家少爺魂歸西天,我乘機占了他的肉身,就這麽簡單。」


    「簡單?你少給我輕描淡寫的,一隻小小狸妖居然能占據一個凡人的肉軀,從我跟在老爹身邊學習白茅道術以來,連聽都沒聽過,說,你是怎麽辦到的?」


    「說來話長,不如你先把劍放下,再泡一壺上等普洱茶,讓我倆坐下來好好的談,你意下如何?」


    「作你的春秋大夢!」辛芙兒冷哼嗤笑,「從來沒有一隻妖魔鬼怪能踏進我的屋子,你這隻穿著人皮的狸妖犯了我的大忌,今晚休想好手好腳的離開。」


    「是嗎?」辜靈譽含笑挑眉,雙眸半合向下凝望的姿態煞是迷人。「打從我前腳踏出辜府,就有隨身侍從跟在後邊,那還是明裏,暗裏呢,至少有五位蒙麵大內高手提劍縮在簷上,若是一宿未出,我敢打賭,這間傳家寒舍恐怕要淪落跟爐灶同樣的下場。」


    「你……你……」辛芙兒全身起雞皮疙瘩,差點忘了辜靈譽來自多麽顯赫輝煌的宰相世家,要是她一劍刺穿他,明兒個京師內滿街準是處處張貼緝拿自己到案的公告。


    「把劍放下,咱們有話慢慢說。」他哄勸。


    「誰跟你『咱們』?少攀親帶故。」


    她不甘不願的移開劍鋒,俏顏僵白,怒瞪他幾眼,百般猶豫之後,隻好替五花大綁在梁柱上的辜靈譽解開麻繩,防惡獸似的飛快蹦得遠遠的,寧願被萬箭穿心,也不要再遭受第二次的「侵襲」。


    掙脫麻繩的束縛,辜靈譽扭鬆發酸的肩頭,一路搓揉著臂膀,嘖嘖抱怨,「凡人的肉體真是不管用,連這一丁點的小小折磨都受不住。」


    辛芙兒雙手交抱胸前,幸災樂禍的嘲笑道:「誰教你哪個不挑,偏挑上這位遠近馳名的破少年,這位辜家貴公子打從生下來,大病小病從沒間斷過,下床的次數應該是十根指頭數得完,你占了這樣弱不禁風的軀體,不出三年,肯定玩完一條爛命。」


    「好,就衝著你這句話,我一定要活過三十個年頭才行。」他笑嘻嘻的邊說邊徑自落坐,將桃木劍撥開,掀開倒立茶碗,幫自己倒了碗涼水,喝了一口,旋即皺眉咕噥,「我從來不知道涼的水這麽難喝。」


    辛芙兒不動聲色,將他過慣辜府大排場的養尊處優盡收眼底,不禁冷笑搖頭。眼下這出戲不是「狸貓換太子」,而是「狸貓變太子」才是。


    「來嘛!坐啊!我又不會吃了你。」辜靈譽一隻手慵懶的支著腮幫子,笑眼迷蒙的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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