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趕著車好好的跑著,突然從溝裏竄出一個女的,嚇得我的騾子趕緊往旁邊躲,這才把車拉進溝裏。然後那女鬼就拿了我一個瓦盆,又從溝裏撈出一個烏龜放進去,最後端盆兒揚長而去。”


    “女的就是女的,你怎麽說鬼呀!”我問。


    賣盆兒的還不服氣,說:


    “她拿我那個盆兒起碼二十斤,裝上水以後得有四五十斤,就是成年男人都不好端,那女的柔柔弱弱,端著跟沒事兒似的,不是鬼是什麽?”


    我覺得一定是他在車上睡著做夢了,就沒往心裏去。幫他把車從溝裏翻過來,然後把貨物重新裝車,相互告別。


    迴到家時已是夜色深沉。院子前麵的菜園裏地上閃著燈光,本來我以為是母親在摘菜,可過一會兒卻見父親拄著拐棍走過來,這讓我有點吃驚,說:


    “你腿還沒好,就別亂跑了。”


    “沒事兒!我就是看看地窖裏的紅薯壞了沒,過兩天就要排紅薯種嘍。”


    然後我們兩個就進了屋。晚飯還沒好,我就和父親在堂屋看電視,誰也沒提地下的事,忽然父親似乎想起了什麽,問:


    “今天是星期幾?”


    我立刻就知道了他的新死,他肯定是又想起朵朵啦。


    “星期日!”我說。


    父親一聽頓時著急起來,說:


    “那就是說這星期她又不過周末啦!”


    “這不很正常嘛!都快要中考了還過什麽星期天呀!”我說。


    “她已經三周都沒迴來了。也不知生活費還夠不夠,你趕緊去她學校看看,給她送點錢吧!”


    外麵天已經黑透,真感覺我父親在發神經,說:


    “這天都黑了,要去也得明天去呀!也不差這一晚上。”


    沒想到父親就瞪了一眼,然後說。


    “那你在家歇著吧!我去。”


    說完他就拄著雙拐走,也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落起淚來。我一下子就被他的舉動驚到了,我的第一感覺就是他肯定有事兒瞞著我,趕緊攔住他,說:


    “我去。”


    然後我就推著自行車出了院子。


    妹妹的學校離我們家不遠。我家就在村邊,出門就能看到隔著片空寂田野閃耀在東南方夜空的那座四層教學樓,那就是我們鄉的初中,妹妹上課的地方——也曾是我上課的地方。夜晚看上去他是如此高大夢幻,排列整齊得淡藍色的窗本來如星光般清冷,但卻承載著上千個年輕熱人的青春與夢想,因此它又是那麽的熱烈。


    我來到了她的學校。


    學校後麵是一條臨街的公路,街上主要是修理鋪,但也夾雜著幾家燴麵館。我先買了碗燴麵打包,然後就穿過學校側麵的田間小路朝南麵大門走。學校大門對麵有個大池塘,平時從學校清理出來的垃圾就直接堆在池塘邊上,散發出熱烘烘的臭味兒。可盡管這樣,燈火通明的大門外依舊莊嚴肅穆。黑暗中,門內隱隱可見的鬆樹猶如戰士。


    可就在這教學重地,卻出現了不和諧的場麵。有個老太太正在這門口附近的牆邊燒紙,一邊燒嘴裏還念念有詞,好像是在詛咒誰似的。對此我早已見怪不怪。這老太太我認識,她是我曾經一個同學的母親,而至於她為什麽這麽做,那就不得不提起一段塵封的往事。


    這件事和我直接相關。


    事情還得迴到十年前我在這兒上初二的時候,我們班有個男生名叫馬大象。由於他爹死的早,被母親一個人拉扯大,所以家裏特別窮——窮則思變嘛,思想也就很超前。一般在虛構類小說裏,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學習成績好。可馬大象就屬於另外種情況,學習成績一塌糊塗,心卻想著出去打工掙錢。我們這兒中考升學率特別低,三四百個畢業生也就十幾個能升入高中,而且隨著南方改革開放的深入,打工的風氣在我們這兒也方興未艾。好多學生心裏都有個畢業後去南方打工的算盤。


    當時情況是這樣,這家夥欠了我五十斤的飯票。有一次星期天過後,這家夥竟然沒來上學,我以為這家夥不上了,要賴賬。於是就請了假去學校找他。他們家位於鄉南的一個村子,等我騎著自行車到他家,才發現是我錯怪了他。


    原來他不是輟學,而是為了代替母親去鄉集市上撿西瓜皮喂豬。當時母親為了增加收入,所以就養了兩頭豬,但又又不舍得喂豬糧食,於是借著夏天西瓜上市的時節去撿西瓜皮,一撿就是一蛇皮袋。這工作平時都是他母親做的,可當時因為他母親風濕病犯了,腿疼的厲害,幹不了活,而養的豬又不能不吃飯,他就暫時不去上學,去撿瓜皮。


    時間過去太久,有些事情我已經記得不太清楚。記得當我到他家的時候,他正好撿瓜皮迴來,把瓜皮進豬圈裏一倒,看上去還挺高興。可不久又變得陰沉起來,念起了詩歌:


    “勸君莫疼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瓜須吃時隻管吃,莫待無瓜吃瓜皮。”


    我就和他談起了那幾十斤飯票,我還挺不好意思,他卻一無所謂,說:


    “你放心吧。我過幾天迴學校,到時就還你。”


    幾天以後他果然迴到了學校,看上去紅光滿麵,意氣風發,好像有什麽好事兒。可還沒等我管他要錢呢,當天晚上放學他把我拽到教學樓前麵空地上那棵無花果樹那兒,說:


    “這幾天我準備去南方打工,你去不去,我帶上你。”


    他這話倒是讓我意外。我想過自己難逃打工的命運,可之前也從未認真想過這件事,一時無言以對,說。


    “我家人肯定不讓我出去。”


    “你管他們讓不讓呢。你能上高中嘛?你要是能上高中我就不會來找你了,咱倆偷偷去,誰也不知道。”他說。


    我臉皮薄,不好意思拒絕他,他竟然會錯了意,開始鼓動我。


    “我他們村那個馬大帥出去打工掙了好多錢。你是不知道呀!南方到處都是錢呀,關鍵是你得邁出那一步。”


    我被他說的有點心動,便說考慮考慮。


    “你迴去考慮考慮吧。”他說,“我是看你和我比較像才叫上你的,你可別跟別人說,我最近正在籌錢,你也抓緊時間籌錢吧。”


    這樣的想法一在心裏產生便揮之不去。我開始準備,一星期後我們各自從家裏那兒偷一百多塊錢,然後就開始行動。出發前我們從食堂裏買了一大袋饅頭當作此行的幹糧,然後趁著第二天淩晨悄悄翻牆出了學校。接下來一整天,我們都一路向北走,去往市裏火車站。


    我們都沒去過那兒,但知道他就在北邊,為縮短路程並確保不偏移路線,我們就沿直線走——大部分時間在野地裏,現在迴想起來就跟西遊記一樣,但沿途所經之處都是千篇一律似曾相識破敗的村落,最後五十多公裏的路程走了十多個小時,終於在下午來到了那兒。


    在我的印象裏,那是個年輕的城市。


    據說七十年代的時候,那兒還隻是個煤炭工業區,經過十幾年來的產業布局發展,整個地區人口和產業配套初具規模,上麵就設立了這個地級市。但是它過於依賴煤炭資源,環境汙染的也夠嗆,我們一到那兒就聞到空氣裏有股煤灰味兒,嗆的人直咳嗽。


    這時馬大象說:


    “這就是城市的味道,空氣就是不一樣,有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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