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老大夫和小童都進屋裏去了,戚寧拉了拉戚景聿的袖子。


    “走吧,上次他們給你找的大夫不是個庸醫嗎,既然這個老大夫口氣這麽大,不如讓他給你瞧瞧,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麽厲害。”


    她這話裏話外的,仿佛是因為不滿老大夫的態度,想挫挫他的銳氣,這才把事情牽扯到戚景聿身上。


    戚景聿的第一反應是拒絕:“我的腿疾連蘇神醫都治不好,這位鄉野大夫又如何能治好,還是罷了。”


    “正是因為蘇神醫都治不好,我才讓他給你治治啊,他不是號稱什麽疑難雜症都能治好嗎,要是治不好,正好讓他服輸,收斂收斂他那狂妄的態度;要是治好了,對你也算是一件好事。”


    “試試而已,有什麽不可的,難不成你在擔心什麽?”


    戚寧理由一套一套的,態度非常堅持,就是想讓戚景聿去試試。


    戚景聿拗不過戚寧,也沒有合適的理由拒絕。


    他心中暗自斟酌了一番,這個老大夫在這隱居,應該對外界的事情了解不多,更不用說關於皇家的事情了。


    “你還在考慮什麽啊,快走吧。”


    戚寧又拉著他催促,戚景聿隻好跟著戚寧進去了。


    那個老大夫查看了一下戚景聿的腿,在他的關節和筋脈處按了幾下,眉間透露出幾分思索。


    有些話他甚至不用問戚景聿,便直接能看出來這是外傷所致。


    過了一會兒,戚寧就在旁邊問道:“怎麽樣,能治嗎?”


    老大夫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算你們找對人了!”


    戚景聿一聽這話,瞬間抬眸:“您的意思是,能治?”


    畢竟之前他已經看過太多的大夫,都說治不了。


    上次那個號稱“神醫”的蘇大夫,又是個江湖騙子。


    戚景聿原本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


    聽到老大夫這句話,他更多的感覺是不可置信。


    那老大夫點點頭,又搖搖頭。


    “能治是能治,隻不過你這腿疾耽誤太長時間了,若是你早點來找我,我必然能讓你痊愈,如今……”


    “如今怎樣?”


    “如今隻能給你治個大概,讓你行走恢複正常,但想要完全治愈,還是有點難,具體得看你的恢複程度。”


    “若是走路能恢複正常,已經很好了,關鍵是,是否真的能治好。”戚寧在旁邊接話。


    戚景聿看了戚寧一眼,他微微頷首:“若真如您所言,能恢複正常行走,小生便知足了。”


    老大夫能夠看得出來,戚景聿心中有些顧慮,並不是完全相信他。


    那個小丫頭就更不用說了,臉上寫滿了不相信,像是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老大夫冷笑一聲:“我的話說到這了,你們要是誠心想治,那老夫就給你治一治,若是懷疑老夫的醫術,那就好走不送。”


    “治啊,為什麽不治?我正想見識見識您的醫術呢,是不是真的什麽疑難雜症都能治。”戚景聿還沒說話,戚寧就直接說道。


    她又看向戚景聿,盯著他。


    戚景聿自然沒說什麽反對的話。


    “那老夫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老大夫拿出一排銀針,密密麻麻紮了戚景聿一腿,遠看跟刺蝟似的,不知情的恐怕以為他是故意的。


    他口中還念念有詞:“你這是筋脈淤堵,待老夫給你疏通了,你再吃上一個月的藥,保證藥到病除。”


    戚寧一直在旁邊觀察著老大夫行針,看得出來,這位老大夫果真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戚景聿腿上血脈湧動,確實有種筋脈漸漸通暢的感覺。


    待施針結束之後,老大夫把銀針從戚景聿腿上取下來,便說:“站起來走走看。”


    戚景聿站起身,慢慢邁步。


    起初,他走的還有些不自然,多走了幾步之後,果然沒再跛腳,走起路來看著和正常人一樣了。


    “真的正常了,竟有這麽神奇嗎?”戚寧感歎道,“我家兄長之前看過蘇州來的神醫,都沒治不好呢,如今就這樣治好了?”


    老大夫就是為了讓這個不服氣的小姑娘見見他的真本事,他得意地說:“怎麽樣,小丫頭,服氣了吧?”


    戚寧故作羞愧,她福了福身:“方才是小女失禮了,說了些無禮的話,簡直是有眼不識泰山,您別見怪!”


    老大夫這才嗯了一聲,滿意地捋了捋胡子。


    過了好一會兒,戚景聿終於迴過神,他沒想到,自己多年無法治愈的腿疾,竟然就這樣偶然間治好了。


    他反應過來,連忙朝老大夫行了個揖手禮:“多謝大夫大恩……”


    “行了行了!”


    老大夫直接打斷。


    “瞧你們這穿著打扮,行為舉止,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既然要感謝老夫,就少些虛禮,多給銀錢吧。”


    寺廟裏無欲無求的神佛都需要金錢奉養呢,何況他一介凡人。


    就算隱居在此,他們祖孫過日子也是需要銀錢的,誰也不會嫌錢多。


    戚寧看了一眼戚景聿,就知道他身上沒帶銀錢,不過還好,她早有準備。


    戚寧從頭上取下了一支金簪。


    戚景聿一看戚寧這舉動,就明白她要做什麽了。


    果然,戚寧把金簪遞了出去:“我們身上沒帶太多銀錢,您且先收下,改日我們備上厚禮,再來酬謝。”


    老大夫看到那金簪,眼睛一亮,他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臉上帶上了笑意:“好說好說。”


    拿到金簪,老大夫的態度好了許多,叮囑道:“如今我隻是替你疏通了筋脈,要想徹底好轉,還得服用一段時間的藥,另外,這段時間需得好好修養。”


    緊接著,他寫了一張藥方扔給他們:“喏,用這個藥方拿藥,吃上一個月,屆時再來感謝老夫吧。”


    戚寧眼疾手快地接過藥方,快速掃了一眼,才遞給戚景聿。


    戚景聿接過藥方後,又說道:“多謝大夫。”


    “行了,既然沒事了,就趕緊走吧。”


    老大夫毫不留情地開始趕客。


    戚寧和戚景聿都來不及多說幾句話,就要被老大夫掃地出門了。


    經過院子的時候,戚寧瞥了一眼院子裏的驢車。


    她停住腳步,迴過頭問道:“大夫,這驢車能不能賣給我們?”


    “什麽?想要我的驢車,門都沒有!”老大夫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戚寧默默地又從發上拔下一支金簪:“用這個換呢?”


    老大夫看到那金簪,當即幹咳一聲,從戚寧手裏抽了過來,他改口道:“牽走牽走,趕緊把你們的驢車牽走。”


    於是,那輛驢車就和他們一起被掃地出門了。


    戚寧站在院子外頭,迴頭朝戚景聿笑一笑:“終於不用走路了。”


    戚景聿看著她臉上的笑意,開口道:“今日的事情,多謝你了。”


    此話一出,戚寧似乎才想起來,他們原本的關係並不太好。


    她收了收臉上的笑意:“哼,本來我隻是想挫挫那個老大夫的銳氣,沒想到他還真有這個本事,算你運氣好,也算是迴報你這兩天對我的照顧吧。”


    “還有,我那兩支金簪,算是借給你的,記得迴去之後還給我。”


    戚景聿失笑:“好,我會記得。”


    戚寧又問他:“你會趕驢車嗎?”


    這……


    戚景聿還真沒趕過驢車。


    看著那輛驢車,戚景聿隻好說:“我試試看。”


    戚寧就站在路邊,看著戚景聿上驢車試駕。


    幸好,那頭驢脾氣不怎麽倔,戚景聿試了試,果真能趕得動。


    隻是這個場麵有點難以形容的感覺,戚寧還是第一次見戚景聿這樣的貴公子趕驢車。


    不過戚景聿氣質好,趕驢車也顯得像是在趕馬車。


    戚景聿趕著驢車轉了一圈,迴到戚寧身邊。


    “太好了,終於不用再走路了。”戚寧捧場地雀躍道。


    ”那就上來吧。”戚景聿說。


    戚寧卻沒急著上去,她問:“我們去哪兒,去靈山找父親還是迴侯府?”


    “迴侯府吧,怎麽樣?”


    戚景聿分析道:“從此處迴侯府,比去靈山要近。若是快一點,或許可以趕在城門關閉之前迴京,可去靈山不僅遠,還都是山路,今晚就要在荒郊野外過夜了。”


    “迴到侯府之後,再派人去靈山給父親他們送消息、報平安便好。”


    戚寧對於戚景聿的選擇並不意外。


    他說的理由沒錯,他們墜崖的地方本就在去靈山的半路上,真要算起來,迴京城比去靈山要近得多。


    但還有另一個原因,戚景聿本來就不想去秋獵,也不想這麽早就和皇帝碰上,如今他倒是可以借著受了傷,要迴去休養的由頭,光明正大地不去秋獵。


    戚寧點點頭:“也是,方才大夫說了,你的腿需要好好休養,那我們迴京城吧。”


    商量好了之後,戚寧便上了車。


    迴京城的路上,就他們兩個人,正是談話的好時機。


    戚寧開始挑起話題:“你說,我們墜崖真的是個意外嗎,怎麽偏偏就我們那麽倒黴?”


    戚景聿側頭,看了戚寧一眼。


    她問起這個問題,讓他略有些意外。


    其實,這個問題戚景聿已經想過了。


    有三個可能。


    一是意外。


    但這個可能性很小。


    二是有人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要對他下手。


    這個可能性依舊很小,如果他的身份真的暴露了,有千千萬萬種殺他的方式,沒必要選擇這麽麻煩的。


    就算真是這樣,他們也會在他墜崖後的第一時間追下去,找到他的屍首,確認他是否真的死了。


    然而,他們墜崖之後在那裏待了一晚上,整個晚上都很安全。


    至於第三種……


    什麽人會在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情況下,仍然想除掉他,又這樣費盡心思呢?


    他們製造成意外墜崖的假象,無非是希望不要查到他們身上。


    戚景聿心中有了一個猜測——大房母子。


    戚景聿一直很明白,這些年大房一直針對打壓他,就是因為他們想要爵位,而戚景聿是戚從明名義上的兒子,比戚景林這個侄兒承襲爵位的機會更大。


    之前他們沒對他下死手,是因為他的腿疾。


    可前段時間,曾氏給他請了大夫治療腿疾,在他們看來,他的腿疾有了治愈的可能,承襲爵位的機會就更大了。


    這種情況下,大房母子或許就想對他下死手了。


    他們想下死手,又不想被戚從明查出來,所以偽造了一場意外。


    大夫人如今仍舊執掌侯府中饋,秋獵的一切都是她派人安排的,包括出行的馬車。


    還有,在出發那天早晨,他要上馬車時,戚景林在一旁發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種種跡象表明,嫌疑最大的就是大房母子了。


    不過,這隻是戚景聿的分析和猜測而已,他沒有證據,一切都要等他和戚從明商議過後再去查證。


    如果幕後之人真的是大房母子,那麽毋庸置疑,他們最開始的目標隻有他一個人。


    後來戚寧主動上了他那輛馬車,也許他們便因為戚媛的事情,想一並謀害戚寧了。


    若是戚寧能知道戚景聿的心理活動和想法,肯定會感歎一句猜得真準。


    但戚寧不知道。


    她說完那句話之後,戚景聿就好像陷入了什麽沉思,沒有迴應她,戚寧隻好推了他一下。


    “哎,你聽見我說的話沒啊?”


    “聽見了。”戚景聿連忙迴道。


    “你覺得不是意外?”


    他一邊趕車一邊反問。


    “是啊,我覺得應該不會那麽湊巧,為何偏偏我們乘坐的那輛馬車出了問題,為何那匹馬會突然發瘋,為何連接馬匹和車廂的繩索那麽容易斷裂?”


    戚景聿微微頷首:“你說的有道理,這麽說來,你是覺得有人故意想害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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