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小太監聞言,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估計任誰都會覺得,剛出了昨日那件事情,不會這麽快又有人來送死。


    “送湯?”小太監確認道。


    “正是。”秋露應著,給小太監手裏塞了一個荷包,“勞煩公公了。”


    小太監接過荷包偷偷掂了掂分量,便順勢收進了袖子裏。


    他看了秋露和戚寧一眼,笑著說:“婕妤娘娘且等片刻,奴才這就去和吳公公通報一聲。”


    吳公公是貼身伺候蕭瑾的總管太監,也是蕭瑾最信任的人之一,後宮妃嬪但凡要見蕭瑾,都得通過他的通傳。


    守門小太監說完,便轉身進去找吳公公了。


    “吳公公!”


    見到匆匆而來的小太監,吳公公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小點聲,咋咋唿唿的做什麽,若是驚擾了陛下,有你好果子吃!”


    小太監急忙壓低聲音賠罪:“奴才知罪!公公息怒!”


    吳公公這才問:“出什麽事了?”


    小太監迴道:“吳公公,寧婕妤來了,說是要給陛下送湯,您看這……”


    “來送湯的?”


    吳公公驚詫地反問了一句。


    “可不是嘛,如今人正在門口等著呢。”


    吳公公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甩了甩手上的拂塵:“等著。”


    蕭瑾正坐在禦案前批閱奏折,察覺到吳忠進來了,他抬起眼眸。


    “陛下,寧婕妤求見,說是來給陛下送湯的。”


    “寧婕妤?”


    蕭瑾對後宮那些妃嬪並不怎麽熟悉,這個寧婕妤聽起來倒是略顯耳熟,但他仍想不起來具體是誰。


    深諳帝心的吳公公提醒道:“陛下,寧婕妤是戶部郎中戚山海的嫡女,現居永寧宮,和瑤妃娘娘關係頗為親近呢。”


    聽到是和瑤妃關係親近的嬪妃,蕭瑾總算是有點印象了。


    畢竟後宮中的那些女人,和楚意瑤關係親近的不多。


    見蕭瑾麵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吳公公又說:“這個寧婕妤向來安安分分,竟不知為何也來給陛下送湯了,還是在這個時候來,聽說,她昨日可是被陳充儀行刑的場景給嚇暈了。”


    這樣說起來,蕭瑾心中確實被勾起了兩分興趣,他放下手中的禦筆,淡聲道:“讓她進來吧。”


    “是。”


    戚寧在外麵等了沒多久,小太監就出來告訴她,說陛下讓她進去。


    對此戚寧並不意外,她知道蕭瑾會見她的。


    她帶著秋露往裏走。


    進到禦書房內,戚寧微微低著頭,放輕腳步行至禦案前,接著跪下行禮。


    “嬪妾參見陛下。”


    蕭瑾瞥了一眼跪在麵前的一對主仆,語氣毫無波瀾:“平身。”


    “謝陛下。”


    戚寧起身抬眸看去,隻見蕭瑾身著玄色龍袍坐在禦案之後,正隨手拿起一旁架子上的佩劍擦拭。


    他那張臉確實長得不錯,隻是過於孤傲冷淡,渾身上下散發著不好接近的威嚴氣場。


    秋露被嚇得瑟瑟發抖。


    戚寧自然也表現出一副畏懼的模樣,怯聲說:“聽聞陛下近日忙於國事,格外辛勞,嬪妾特讓禦膳房準備了一份雞湯送來,陛下可要嚐嚐?”


    說著,她便示意秋露將那盅雞湯呈了上來。


    蕭瑾專注擦拭著手中的佩劍,頭也沒抬:“你替朕喝了吧。”


    “陛下……”


    “還要朕再重複一遍嗎?”


    “是,嬪妾遵旨。”


    戚寧果真從秋露手上接過湯盅,用湯匙喝了一小口。


    待她放下湯匙,便見蕭瑾正別有意味地看著她。


    戚寧把湯盅遞給秋露,直接說:“陛下,這湯中並未下什麽藥,隻是一盅普通的雞湯而已。”


    “哦?”


    那倒也是,想必不會有人這麽沒腦子。


    如此看來,這個寧婕妤不過是想借此見他一麵,實際上別有目的。


    “你來禦書房,就為了給朕送一盅普通的雞湯?”


    “自然不是。”


    戚寧迴過頭,示意秋露先出去。


    秋露擔憂地看了戚寧一眼,隻好收起湯盅,提著食盒出去了。


    直到禦書房內隻剩下她和蕭瑾兩個人,戚寧才重新在蕭瑾麵前跪下。


    “陛下,嬪妾今日前來,是來向陛下投誠的。”


    “投誠?”蕭瑾挑了挑眉。


    “是。”


    戚寧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像是鼓足了勇氣才開口。


    “嬪妾進宮已有一年有餘,從未侍寢,從前還抱著有朝一日得寵的想法,但一年多以來,見過了後宮幾位妃嬪相繼由於爭寵而殞命,再加上昨日親眼看到了陳充儀被行刑,因而,嬪妾深有感悟……”


    說到這裏,戚寧頓了頓。


    “有何感悟?”蕭瑾漫不經心地問道。


    戚寧答道:“嬪妾明白了,陛下心中隻有瑤妃娘娘一人,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聽到這句話,蕭瑾的眸色瞬間深了兩分。


    他沒有反駁,隻是凝視著麵前的女人,似乎是在猜測她到底想說什麽。


    戚寧繼續說著:“因此,嬪妾不想步陳充儀等人的後塵,再無爭寵之心,隻想在後宮安穩地活下去。”


    “這就是你所謂的投誠?”


    “不。”戚寧搖搖頭,“嬪妾說的投誠是指,可以幫陛下緩和您與瑤妃娘娘之間的關係。”


    “嗬。”


    戚寧話音剛落,就聽見蕭瑾發出一聲冷笑。


    “你的膽子倒是不小,朕和瑤妃關係如何,輪得到你來操心嗎?”


    蕭瑾當然知道他和楚意瑤之間存在很大的問題,但這還由不得別人來說。


    係統也被戚寧的話震驚了,它在戚寧的腦海裏蹦躂:“宿主,你這是做什麽,小心激怒這個瘋子啊!”


    戚寧垂著眼眸,對係統說:“閉嘴,別影響我發揮!”


    係統:“好嘞!”


    戚寧抬起頭,往前膝行了兩步:“陛下!請恕嬪妾直言!”


    “旁人不敢說,但後宮中人皆知,陛下與瑤妃娘娘的關係不是很好,甚至有人說,瑤妃娘娘並不是心甘情願留在宮中的……”


    “住口!”


    蕭瑾像是被戳到了痛點,猛地一巴掌拍在禦案上,禦案上放的茶杯都震動了一下。


    戚寧身子一顫。


    但她隻是停頓了片刻,下一瞬卻像不怕死似的繼續說:“譬如昨日,陛下下旨杖斃給您下藥的陳充儀,這對於宮中其他人來說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但對於瑤妃娘娘來說,她定然無法接受。”


    “若是臣妾猜的不錯的話,昨日瑤妃娘娘大概又因這件事情和陛下生了嫌隙。”


    蕭瑾臉色驟然一變,他猛地起身,拿起手邊的長劍就指向了戚寧:“朕讓你住嘴,你沒聽見嗎?”


    那把雕刻著龍紋的佩劍是和蕭瑾上過戰場、沾過人血的,此刻冒著寒光的劍尖就在戚寧喉前半寸,稍不注意,那劍就會刺進她的喉嚨裏。


    戚寧看著近在咫尺的劍,整個人哆嗦著,眼眶都被嚇紅了。


    但過了一會兒,她仍舊磕磕巴巴地說:“陛、陛下如此生氣,不過、不過是因為嬪妾說中了您的心事!”


    “嬪妾和瑤妃娘娘私下關係尚可,也算對她有些了解,瑤妃娘娘生性善良、天真浪漫,陛下若是再這樣強硬下去,必定會和娘娘越發離心!”


    蕭瑾居高臨下地看著戚寧,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把劍收了迴去。


    他麵無表情地把劍收迴劍鞘,重新坐了下來。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打算如何緩和朕與瑤妃的關係?”


    蕭瑾之所以沒有直接殺了麵前的女人,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話都沒錯。


    昨日下旨杖斃陳充儀後,蕭瑾去了楚意瑤的長樂宮,卻被她趕了出來,她還口口聲聲地罵他冷血、暴君。


    最近兩人的關係還算比較和諧,經此一事,竟然變得更加冷淡起來。


    見蕭瑾收迴了劍,還主動開口詢問,戚寧就知道自己的目的成功了一大半。


    她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這才直起癱軟的身子:“陛下是不是認為,您下旨杖斃陳充儀有理有據,也是表明了心中隻有瑤妃娘娘,她應該理解您的用意才對?”


    蕭瑾沒有迴答,但他心裏確實是這樣想的。


    昨日被楚意瑤趕出長樂宮之後,他隻覺得她不知好歹,他那樣做還不都是為了她?


    戚寧根本不需要蕭瑾迴答:“依嬪妾看來,瑤妃娘娘的想法應該和您的恰恰相反,您杖斃陳充儀情有可原,但如此手段,隻會讓瑤妃娘娘覺得恐懼,那樣血腥的場景,絕大多數人都接受不了,更何況是瑤妃娘娘那樣善良的人呢?”


    “但凡陛下私底下把陳充儀處理了,不讓瑤妃娘娘知曉,或者換個其他的懲罰方式,她都不會和陛下生嫌隙。”


    “再說事情發生之後,陛下應該對瑤妃娘娘解釋您這樣做的原由,讓她明白您的良苦用心,而不是覺得娘娘不知好歹,也同她置氣。”


    蕭瑾聽得眉峰攏起。


    這個寧婕妤分析的頭頭是道,蕭瑾耐著性子聽完,竟然覺得有幾分道理。


    “那依你看來,該如何處理?”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蕭瑾是皇帝,他是絕不可能對楚意瑤低頭認錯的。


    戚寧知道蕭瑾的想法,她說:“如今瑤妃娘娘正在氣頭上,定然聽不進去陛下的解釋,可嬪妾就不一樣了,嬪妾與娘娘平日裏關係尚可,同為女子也好說話,不如讓嬪妾去勸勸娘娘,為陛下從中轉圜吧?”


    蕭瑾並沒有馬上答應,他用審視地目光掃視著戚寧,突然問:“你這樣做,有何圖謀?”


    蕭瑾是個多疑的君王,他可不相信麵前的女人隻是為了在後宮活下去,就這樣冒著生命危險來進言。


    若僅僅是想安穩度日,隻需安分守己便可。


    她這樣做,必然還有其他目的。


    戚寧緊張地咬了咬唇:“什麽都瞞不過陛下,後宮女子能有什麽請求呢,無非是求後宮地位和家族榮耀,但這樣的請求或許是奢望,嬪妾隻求一件眼前的小事……”


    說到這裏,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蕭瑾的臉色,才接著往下說。


    “嬪妾的母親前兩日送了封信進來,信中言,家兄幾日前在醉仙樓醉酒,與刑部尚書家的公子發生了一些爭執和拳腳,第二天家兄就被找了個罪名,關進了刑部大牢。”


    這件事情可不是戚寧虛構的,原主確實收到了信,但她本就畏懼蕭瑾,又加上發生了陳充儀的事情,她便更加不敢來求蕭瑾了。


    戚寧是想利用這件事情當幌子,減輕蕭瑾對她的懷疑。


    “嬪妾明白後宮不得參政,家兄在酒樓鬧事也是有錯在先,但這委實達不到被抓進刑部大牢的程度……兄長是家中獨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說到這裏,她的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還不等蕭瑾說什麽,戚寧緊接著又說:“陛下不必急著答應嬪妾,可以讓嬪妾暫且試試勸導瑤妃娘娘,見到效果後,陛下再應允嬪妾的請求就好。”


    說完,她便麵色忐忑地等待著蕭瑾的迴複。


    蕭瑾原本確實心存疑慮,此刻聽戚寧說出了她的真實目的,他才漸漸放鬆了些許警惕。


    若真是如此,她今日這一通不怕死的行為倒也說得通了。


    她為了兄長求情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大概主要還是為了她所說的後宮地位和家族榮耀,因此才鋌而走險。


    不可否認,這個寧婕妤有點小聰明,找準了蕭瑾在意的事情。


    無論是後宮地位、家族榮耀,還是戚家長子被抓進刑部大牢的事情,對於蕭瑾來說都不算什麽大事,就看他願不願意了。


    蕭瑾冷眸微眯,心中暗自斟酌了一番。


    讓她去試試也未嚐不可,若是無用,到時候再殺了她也不遲。


    “朕準了,你且去試試吧,若真有用,朕定然會滿足你所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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