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身在何處,提瓦特的星空永遠有著你的位置。


    寂靜的夜裏,琉璃百合盛開在澄澈明淨的月光之下,遍布沃土。


    這種晶瑩剔透、如琉璃般的藍色花朵是塵神歸終的最愛。


    在最初,岩王帝君治下的時代,他所製定的律法冰冷無情,心靈手巧的歸終卻為歸離原的第一批百姓帶來精巧的器械、美麗的畫作和甜美的音樂。


    某一天,向來聰穎的歸終突然生起一絲頑皮的念頭,用手捂住帝君的雙眼。她一邊笑著,一邊從長袖中灑出熠熠生輝的藍色種子,散落在歸離原上。


    璃月人的先祖曾在明亮而柔軟的花海中一起工作、休息、生活、戀愛、唱歌與玩耍,而他們崇拜的神靈們則悠閑地漫步在琉璃百合花叢中。岩王帝君會聆聽塵神帶著稚子般快樂的話語,久而久之,連他也開始逐漸理解凡人世界裏的喜怒哀樂。


    祂意識到,遷就與寬容中同樣隱藏著力量——雖輕於塵埃,卻無窮無盡。


    而此刻,薩米基納就站在一片這樣的花海中。


    花海綿延不絕,整片歸離原仿佛都是琉璃百合所鑄造的海洋。


    少女如一支含苞待放的百合花一般,沉靜優雅地望著天上明月高懸,繁星點點,良久,她垂下眼眸,輕歎一聲。


    此刻的薩米基納沒有在別人眼前活潑到跳脫的模樣,她端莊而優雅,纖細而瘦弱。


    少女素白的指尖拂過身邊的琉璃百合,下半身一條白色蛇尾盤起,白發金眸,飄然出塵,那雙淺金色的眼眸中沒有笑意,滿是悲憫。


    那雙望向花海的眼眸中,是如母親一般的包容與慈愛。


    她忽地落下淚來。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滴在琉璃百合輕盈的花瓣上,如同一滴露珠。


    好多人都在哭。


    好痛苦……


    執念,怨恨,不甘,痛苦,絕望……那些地脈無法消化的執念與情感在此刻盡皆翻湧了上來。


    那些失去的,遺忘的,迷失的,痛苦的,沉澱在歲月與曆史中的東西,那些無論如何也不會遺忘的記憶,那些歲月變遷下依舊熠熠生輝的情感如深海般湧來,似要將她溺斃。


    她捂住臉,無聲地哽咽著。


    她是誰呢?


    她是薩米基納。


    是死靈的魔神。


    是未來的地母神。


    是……


    突然,一雙溫暖的大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股熟悉至極的柔和神力被送進她的身體,如同太陽光照在身上一樣,身體暖洋洋的,耳畔的赤金晶蝶忽閃著羽翼,溢出金色的光點。


    薩米基納輕輕歎了口氣。


    她拿寬大的袖子將原本濕漉漉的臉頰擦幹淨,並沒有迴頭。


    白色的蛇尾尖動了動。


    薩米基納望著天邊的明月,忽地開口道:“以後不會了。”


    “生靈有死有生,萬物輪迴有序。”


    她的聲音也輕盈而空靈,像是一場幻夢。


    一陣微風拂過,大地凝聚歡快記憶所綻放出的芬芳撲麵而來。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到那時候,所有人都會獲得幸福的。”


    她的聲音溫柔堅定。


    那是她的願望,她的信仰。


    是她不顧一切也要踐行的道。


    是她可以拋棄一切所追尋的夢。


    ————


    死靈之魔神薩米基納。


    一切死去亡靈的權柄皆歸她所有。


    摩拉克斯從來沒有問過薩米基納,為什麽身為死靈魔神的她擁有大地的權柄,為什麽她可以控製地脈,為什麽隻有死靈權柄的她擁有生的力量。


    生與死是對立的。


    在古老的歲月中,摩拉克斯尚且年輕的時候,祂曾親眼目睹三月女神的車駕劃過天空 。


    祂曾與天理簽定過最初的契約。


    祂對生與死兩位執政也並非一無所知。


    但是祂從未問過薩米基納。


    不,祂曾經想問的。


    但是在看見那尊被薩米基納虔誠供奉的女神像後,祂未發一言。


    至高的神性,超脫一切的意誌,輪迴的氣息,慈悲的大愛。


    她包容一切,是大地的母親。


    麵容模糊的神像與薩米基納有著本質上的相似。


    隻是一個是女孩,一個是母親。


    薩米基納以後也會那樣嗎?


    這個問題,摩拉克斯在見到不知多久之後的薩米基納後就明白了。


    是的,她會成為神像的樣子。


    她會悲憫眾生,像所有的魔神那樣去愛人。


    她會成為所有人類的母親。


    無數人讚頌著她的名號,將最虔誠的信仰奉獻給她,讚美著她的慈悲,她的大愛。


    她仿佛天生就是那樣一副被擺在神壇上的模樣,是包容一切的母親。


    但是偶爾,摩拉克斯也會想起最初見到薩米基納的時候。


    那時……


    初生的薩米基納本來是堅毅的,是冷酷的,是一個做好即將麵對一切危機的戰士應有的樣子。


    但當她看見了摩拉克斯,所有的防備瞬間消失。


    她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姑娘,眼眶立刻紅了,委屈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


    而未來也是。


    在幽暗的輪迴之地,端莊優雅的女神在祂懷裏哭的像個孩子。


    但是現在卻不是。


    人首蛇身的少女身處琉璃百合的花海中,她麵色平靜,目光毫無波瀾,但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戰士。


    一個無所畏懼,隨時準備拋棄一切,隻為了心中信仰的戰士。


    她沒有轉身撲進摩拉克斯懷裏。


    於是,摩拉克斯也就沒有問出那句話。


    契約……


    你和歸終,究竟簽訂了什麽契約呢。


    特意繞過契約之神目光的契約……


    摩拉克垂眸,看著手中翠玉雕琢而出的長槍,眼睫遮住了那雙岩之心般的眼眸中一切思緒。


    ————


    那是一尊端莊的女神虛影,她懷抱著一個六角輪盤,其中草木生靈,生死輪轉,萬事萬物都一一浮現。


    女神身上光輝流轉,一種生化萬物,運轉生死的氣機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她麵容朦朧不清,卻讓人感覺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敬愛尊崇,她頭戴帝冠,身披玄衣,明明是高不可攀的模樣,卻仿佛無限慈愛,如母親,如神明。


    薩米基納再見到她時,心中無比平靜。


    她輕輕跪了下來,把頭靠在她的膝上,像是任何一個女兒麵對自己母親時那樣,親昵地靠著她。


    女神也迴應了她,一雙潔白無瑕的手輕輕拂過她一頭銀發。


    薩米基納沒有說話。


    女神也沒有說話。


    僅僅是倚靠著她,薩米基納就仿佛擁有了無窮的力量。


    這就夠了。


    後土娘娘原定的目標並不是提瓦特大陸。


    這個不斷在輪迴,在循環,在灼燒的世界。


    但是她沒有阻止薩米基納。


    因為所有的生靈都是她的孩子。


    薩米基納也是。


    她溫柔地拍了拍薩米基納的背,像是任何一個正在安慰女兒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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