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還沒有說再見,所以我不會把它當做離別。”


    摩拉克斯從一片寂靜無聲的黑暗中醒來迴過時,麵前已經換了一片天地。


    有細微的風聲,帶著自由的芬芳,有輕鳴的岩聲,帶著沉穩的守護,有稚嫩的芽聲,破土而出努力發芽的聲音是生命最初的感動。


    不過最讓祂困惑的是,盡管“聽”到了這麽多的聲音,麵前卻隻是一片漆黑,這裏仿佛一切生命的盡頭,最終的歸宿。


    而萬物的盡頭是一片虛無。


    摩拉克斯目光冰冷,一雙石珀色的眼眸仿佛成了流淌的黃金,祂手中浮現出一柄長槍,徑直朝著前方混沌一片,分不清上下前後的世界走去。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仿佛有一隻手撥開了麵前的陰霾,祂出現在一個無邊無際的空間中,這裏沒有上下之分,左右之別,無窮無盡的雲霧籠罩著遠處的景色,無數建築被掩埋在霧霾下,甚至連祂也看不清楚,唯一清晰呈現出來的隻有那條河。


    河流中不知從何而起,又延伸至何處,長長的寬闊河流中一盞盞河燈綿延而下,如滿天繁星,似萬家燈火。


    祂從其中感受到了濃厚的信仰,虔誠而執著。


    河邊處處生著鮮紅豔麗的花朵,類似霓裳,卻比霓裳更加妖冶,紅的簡直像一片燃燒著的火焰。而白發的女孩就坐在河邊,裙擺隨著微風飄揚,她眼眸如岩之心般美麗,發辮上別著一隻金色的蝴蝶,身上散發著微微的熒光。她坐在一條延綿不絕的河流邊,周身飛揚起一隻隻夢幻般輕盈的晶蝶。


    比起一般的岩晶蝶,這些自由自在的蛺蝶們身形真的如夢一般,仿佛隨時都會消逝。


    那是長大後的薩米基納。


    她手中捧著一隻精巧的蓮花燈,長開後的少女不再活潑好動,側顏白皙,如同一支綻放的玉蘭花,自有一股溫婉端莊的風采,就連頭上原本活潑的呆毛也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隻是眉宇間始終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愁。


    她不是薩米基納。


    那個對祂撒嬌賣癡隻為了多吃一顆糖,被祂的逗弄氣的的臉頰圓滾滾,一口咬上祂的手,結果把牙咬疼了的小姑娘。


    或許是祂的目光太有存在感,那個女孩突然迴眸,朝祂望了過來,當看見摩拉克斯時,她臉上先浮現出了一抹驚訝,隨即露出一個淺笑。


    那一眼裏沒有哀愁,沒有悲怨,隻有如水般的溫柔。


    摩拉克斯卻突兀地生出一抹異樣的情緒,心仿佛被擰了一把,


    祂在這一刻突然就確定了,眼前這個女孩正是薩米基納,祂認定的“女兒”。


    而祂此刻跨越了時間,身處不知多久之後的未來。


    摩拉克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果不其然,祂現在也正處於虛幻與現實相交的狀態,身上朦朦朧朧地散發著瑩光。


    虛幻而真實。


    長大後的薩米基納笑了笑,將手上的蓮花燈小心翼翼推入河中,再站起身走到摩拉克斯身邊。


    她一舉一動都透露著歲月雕琢出的風采,白色的廣袖長裙更顯風姿綽約,讓摩拉克斯一時間竟也有幾分不真實感。


    尤其的陌生。


    薩米基納從來不會好好走路,她腿短人小,走起路來不是小跑就是一蹦一跳,活潑過頭,讓摩拉克斯也頗為無奈。


    她走到摩拉克斯身邊,微笑地看她,此刻他們之間的身高還是有些許差距,但薩米基納也隻需微微仰頭就能看向祂,她聲音很輕,空靈而曼妙:“地脈的絮亂造成意識跨越時間的交匯,你因為接觸了夢的力量才與這裏聯通起來,無需擔憂,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她看著摩拉克斯,目光中有著懷念,卻沒有那種看過世之人應有的悲傷,摩拉克斯就能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還活著。


    祂對時間了解並不深刻,但也明白,一個人在穿梭時間時最好不要與過去\/未來的自己碰麵。


    祂剛想對薩米基納說出來,對方就對祂說道:“沒關係,他不會來這裏的。”


    她目光中有著一點淚痕。


    摩拉克斯不由地思索起來,斟酌地說道:“祂欺負你了嗎?”


    薩米基納看著祂,突然噗呲一聲笑了,原本沉靜端莊的風範被她摘下,她彎了彎眼睛,笑眯眯的說道:“嗯,怎麽不是呢?”


    摩拉克斯想了想,從衣兜裏拿出一顆拇指大小的龍形糖果遞給薩米基納,又摸了薩米基納的頭,生疏地說道:“對不起,原諒我吧。”


    薩米基納看著那顆糖,突然紅了眼眶。


    大顆大顆的淚水順著她白皙的臉頰滾落下來,砸在冰冷的地上,破碎成一瓣一瓣的碎珠。


    她起先隻是無聲的哭泣,然後逐漸發展成號啕大哭,她拋棄了一切風度的形象,就那麽用力地哭嚎起來,仿佛要把這些年所受到的委屈都隨著淚水傾泄而出。


    摩拉克斯手足無措,最後還是伸出手臂將她輕輕圈在懷裏,輕輕拍了拍後背:“不要怕,如果有誰欺負你,我會打斷他的腿。”


    這是摩拉克斯曾經聽見過,一個父親安慰自己女兒,讓原本啼哭的女兒展露笑顏的一番話。


    但是出乎祂的預料,薩米基納反而哭的更大聲了。


    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


    摩拉克斯握緊了手裏的貫虹之槊,緊緊地用岩臂將單薄纖細的薩米基納摟進懷裏。


    他冷冷地說道:“有很多人欺負你嗎?”


    薩米基納過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停下,抽泣著說道:“沒有人欺負我。”


    摩拉克斯明顯不相信,但薩米基納擦幹了眼淚,拉住祂的袖子,把祂帶到了河邊,指著河中漂流而下的燈籠道:“這是寄托願望的河燈。 ”


    “海燈節上有很多霄燈,也有河燈,大家都把最美好的憬願送給逝去之人,每年的這一天,所有河燈都會沿著這條忘川漂流而下,將思念祝福帶給每一個人。”


    薩米基納輕描淡寫地說道。


    摩拉克斯一愣,這才聽出她話語中的含義,問道:“這是何地?”


    薩米基納聞言,輕聲道:“這裏是往生之地。”


    “是一切生靈的歸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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