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先看了眼那些自覺退下的人,才疾步走到主仆二人麵前,壓低聲音道。


    “夫人,那位蘇公子沒有答應!”


    什麽?!


    霜兒震驚道:“許諾了他那麽大的好處,他竟然沒應?”


    莫非,他是瞧不起夫人給他謀的官職不成?


    宋清茹深色莫測,沉默著等待紅蓮的後話。


    紅蓮麵色凝重,“那位蘇公子說,以他目前的能力,若是直接做了遼城的刺史,那便是德不配位,他認為,這並非君子之道。”


    遼城雖是安國最偏遠的地區,那裏的發展,不似京城,江州城那般繁榮。


    但刺史這一官職,也是正兒八經的正六品。


    且權利不小,足以保證他全家上下,這一生都不再憂心於生計。


    可蘇丞卻拒絕了。


    他想依靠自己的才學,去光明正大的謀個前程。


    而不是以這樣的方式,吃這嗟來之食。


    畢竟他是個有抱負的學子,自是會認為,讓他與夫人歡好,然後從中謀利,乃是赤裸裸的侮辱了。


    霜兒嗤笑了聲,“如此清高,實在是迂腐,這天下,又不止女子為了榮華富貴,而無所不用其極,多數男子不也一樣?”


    尤其是那些沒有家族庇護的男子。


    為了利益,別說上女子的踏了,便是麵對有斷袖之癖的老男人,他們也在所不惜!


    這個蘇丞,家境那般困難。


    便是再有學問,能不能在這個世道,撐到會試都是一個問題!


    還並非君子之道。


    可笑可笑!


    宋清茹微蹙眉,說了句:“霜兒,人各有誌,莫要一概而論。”


    “夫人!奴婢這是為您打抱不平啊!您還如此年輕,又如此大氣,那蘇丞怎的就那麽沒有眼力見兒!”


    她家夫人就是這世上頂頂好的人!


    若霜兒是個男子。


    別說有利可圖了。


    便是倒貼。


    她也樂意!


    聞言,宋清茹有絲無奈的搖了搖頭,“無妨,他恪守本心,乃是好事,君子自有君子的不凡之處,他既是不願,便就此作罷吧。”


    紅蓮道:“那夫人奴婢這就去重新為您挑選一個,沒了這個,下一個隻會更好!”


    宋清茹知道,紅蓮這是在安慰她呢。


    她揉了揉眉心,“去吧,這件事要盡快落實,等不了了。”


    “是,奴婢立刻去辦。”


    大佛鎮。


    大佛鎮坐落於京城郊外,因在大佛寺的附近,故而因此得名。


    一處逼仄,破落的小宅院中,蘇丞望著窗外那枝頭上的麻雀,雙眼渙散得厲害。


    “丞兒,清晨來找你那人,到底都同你說了些什麽?令你這麽心不在焉的?”


    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丞這才驚覺,自己不僅連書籍都拿反了,那原本磨好的墨也幹了。


    蘇丞趕緊便將書籍轉了過來,這驚慌失措的模樣,令老人實在憂心。


    “可是又遇上了什麽難事?說出來,奶奶看能不能想個法子,替你解決了。”


    蘇丞忙道:“沒有的事,那人隻是來告訴我,接下來的鄉試,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現在大大小小也是個秀才,鎮上的人,都十分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也是希望,他能為大佛鎮帶來榮光。


    老人一眼就看穿了,他是在撒謊,她步履蹣跚的走到他麵前,歎了口氣。


    “丞兒,你自幼就是奶奶帶大的,哪怕你一個眼神,奶奶也能明白,你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奶奶……”


    老人道:“你要是有什麽事,不必瞞著,奶奶雖是沒有那個能力幫你解決什麽麻煩,但奶奶這張老臉還在,請街坊鄰居幫幫忙,也是能行的。”


    “再不濟,就給你爹娘捎一封信過去,他們在外做工多年,不就是為了你嗎?隻要你能好起來,那我們整個家,也就有了盼頭了。”


    提及爹娘,蘇丞的眼神便黯淡了幾分,“奶奶,我隻是有些擔心,明年的會試我會落榜,奶奶,若我真的落榜了,爹娘還有您,是否會對我感到很是失望?”


    自他開蒙起,爹娘為了他的束修,還有他與奶奶的生活支出,便外出打工了。


    雖然他去年就考中了秀才,沒讓爹娘的付出白費。


    但後麵還有鄉試,會試,以及殿試。


    先不說求學這方麵,需要花費許多的銀錢。


    便是那個結果,他就十分擔心自己落榜了。


    若止步於秀才,亦或者是舉人。


    那他這一生的前程,也將到此為止。


    倘若他孤身一人,倒是可以接受自己的碌碌無為。


    但是奶奶還有爹娘呢?


    他們在他的身上,傾注了如此多的精力與期盼。


    這個結果,他們是否能接受?


    此時此刻,老人已經萬分確定,自己的孫子,怕是聽到了什麽。


    否則的話,他又怎會變得如此悲觀?


    “丞兒,這可不像是你能說出口的話,奶奶記得,你之前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是那般的百折不撓,何時像今日這樣垂頭喪氣?”


    老人啞著嗓子道:“奶奶也不管你到底聽誰說了些什麽,奶奶都希望你堅持下去,不要被人擾亂了心神。”


    “何況我的丞兒那麽優秀,又怎麽會在鄉試落榜?”


    蘇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事,忽然就方寸大亂了。


    他滿眼茫然,良久才緩過神來。


    這是劫。


    一定是一道亂他心神的劫!


    硯山居。


    林亦雪勝出一場後,便坐在棋桌上,等待下一個對手。


    許是上一場棋局,她隻是堪堪險勝。


    故而她現在滿腦門都是汗水。


    緊張得,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上一局都贏得那般艱難,那下一局呢?對手隻會一個比一個還要厲害,我能堅持到與高大哥對弈的時候嗎?”


    顧隋剛走過來,便見林亦雪垂著腦袋,渾身都在輕輕顫抖著。


    他開口說了句,“這位奕士已經緊張至此了?”


    林亦雪一驚,下意識便抬起了頭。


    見對方是硯山居的掌櫃,又心虛的趕緊把頭低了下去。


    “在,在下是頭一次來這樣大的場麵,故而才有些不知所措。”


    “原來如此,不過你敢來,便說明你還是有魄力的,既然已經邁出了這一步,又何必再擔驚受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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