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連著下了兩天半,好不容易放了晴,潮濕的空氣也沒讓人覺得舒坦幾分,但是覃亦歌還是覺得比悶著舒服多了,趁著休息的時候牽著黑刺沿著路邊晃悠,偏頭看著周圍掛著水滴的枝葉,手一拽一鬆便濺了滿身。


    但是也沒有走出去太遠就往迴溜達,正見到方佑澤剛剛跟趙臨章說完話,見她過來迎了過來道:“我們可能要改變一下路線,而且還要加快速度了。”


    “改變路線?”


    “嗯,不到五十五仕山,直接繞過去,到豫州北麵,再往淮安關去。”


    “嗯?”覃亦歌不解地問道:“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淮安關沒有打過仗,”方佑澤這樣扯了一句,就抿緊了唇道:“是個遠居的好地方。”


    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覃亦歌又覺得自己仿佛懂了一點,眯著眼睛想了想後說道:“你是說,他們沒有護著周圍村落城鎮的百姓進城?”


    “護當然是護了的,”方佑澤冷笑了一聲說道:“隻不過隻有周圍幾個村子罷了,太遠的,他們怕遇上北漠的隊伍。”


    “可是北漠的大軍上個月才剛剛從豫州離開,怎麽說也不會太快到達左淮穀吧?”覃亦歌的眉毛擰了起來。


    “北漠當然沒那麽快,但是那些人害怕的心跑得可是比北漠的先行軍快多了。”方佑澤帶著諷刺道。


    “那那些村子怎麽辦?”


    “不知道,肯定會大批地往淮安關逃散,至於已經被北漠遇到的……”方佑澤沒再說下去,覃亦歌也明白,他命由天。


    她突然覺得有些諷刺,如此朝廷,如此官府,自己的國家,竟然會敗在這樣一群人手裏,同時還有些恍惚,不過幾天的時間,方佑澤就願意將他所厭惡的事情告訴她,是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卸下了防備,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呢?


    “行了,繼續走吧,快馬加鞭的話,應該五天就能趕到了。”方佑澤說罷扭頭去牽自己的馬。


    覃亦歌在黑刺的頭上拍了拍,輕聲道:“辛苦了。”然後翻身上馬。


    其實覃亦歌並不看好這一次他們的繞路救援,說是救援,應該準確為掩護村民撤退,北漠大軍上個月就從豫州北遷,從北漠境內祁山之後已經繞到了淮安關東側的就已經有近五萬大軍。


    而沿山侵襲的速度再慢,也不過兩個月,他們就算快馬趕到,恐怕存留下來還沒有被北漠鐵騎踐踏的村子也不會有多少個了,最壞的結果,他們來晚一步,不光沒有救到人,自己還會被困住。


    但是這是方佑澤的決定,現在的她還沒有反駁的權力,況且救人這種事情一向沒什麽好拒絕的,或許他們真的會順利的呢,雖然她的運氣一向不怎麽好。


    其實那一日見過頃舷河之後,她就很想看看五十五仕山了,但是無奈行程緊急,隻來得及遠遠地看一眼,跟平常的山沒有什麽區別,隻是樹木更少一些,所見處更多的是突兀的岩石。


    快要繞過去的時候能看到中間有幾座奇峰乍起,高聳入雲,在周圍的綠樹山坡中,像是綠色的棉花團中間藏著的一把匕首。


    方佑澤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這是曾經太祖拜天的地方,中間的就叫仕天峰,上麵還有當年的祭台。”


    “我們迴來的時候,能爬上去看看嗎?”覃亦歌沒忍住,盯著那座山峰問道。


    方佑澤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笑了一下道:“如果能迴來的話。”說罷雙腿加緊馬肚,又催了兩下。


    覃亦歌趕忙跟上,同時有些無奈,看來王爺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計劃有多麽危險啊,或者,其實他每一次出征都是帶著這樣的想法的吧,如果能迴來的話。


    在小屋子裏住了兩天,徐二總算能夠稍微地下地走走,一來是沒傷到骨頭,二來老人的藥確實神奇,他難得心情頗好地坐在院子裏,看著遠處的山頭。


    上麵有一群劫匪,老人叫他們黑匪子,逃亡到這裏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如果不是處於幾天來的緊張,立刻察覺到不對勁,讓女人帶著孩子藏了起來,他們失去的恐怕就不隻是一條人命,一條腿了。


    老人每天隻是牽著羊出去溜達,到中午的時候迴來,下午就上山不知道忙些什麽,不過這個屋子這幾天確實是挺安的,隻是不知道能夠撐多長時間。


    他閉上眼睛,陽光下麵的眼簾內一片通紅,不知道被這樣的顏色刺激到,還是人真的不能夠閑下來,他的大腦中開始不斷地出現殺伐喊叫的聲音。


    身邊倒下去的兄弟,背後唿號的孩子,眼前揮舞著刀劍,叫喊著的敵人,還好他們村莊的背後是山,他們燒掉了一條街當做屏障,隻拖延了不到一天的時間。


    村不過五十多個人自願組成的民兵隊,在叢林中用並不精湛的兵法與敵人糾纏,第一天晚上,還剩下四十多個,箭用完了。


    第二天晚上,還剩下二十個人,他們即將窮途末路,第三天晚上,北漠軍找到了他們的棲息地,藏匿,追逐,屠殺,天亮之後,隻剩下六個人,有兩個是不願意離開的女人和孩子。


    三天時間,應該夠村民們離開了,北漠軍迴到了村子裏吃喝慶祝,他們沿著自己熟悉的山路離開,路過的空村子裏麵還有勉強能用的東西,這讓他們舒服多了。


    但是同時也知道了,離他們隻有十幾裏的村子,已經被官府的兵接走了,但是沒有人來管他們,他們就像是被仍在山林中拋棄的孩子一樣,因為太遠,太危險,索性就不要了,自生自滅。


    他越想越生氣,為什麽,為什麽同樣是南梁的子民,他們就要遭受這些家破人亡,為什麽官府甚至不願意派人提醒他們,敵人要過來了,為什麽南梁不能將北漠驅逐出祁山外?


    徐永握緊了拳頭,猛地睜開了眼睛,身邊的徐二正有些焦急地看著他,見他醒來連忙道:“大哥,你做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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