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入了寒冬的天氣,凜風卷著雪花席卷了天下,北海之地怯懦無聲,大燕邊際孤鴻遍野,南岐廖無人煙,曾經所有的硝煙都被這一場大雪掩蓋,雪花越過邊境,越過高牆,宮牆朱瓦都被附上厚厚的一層白色,直到將所有地麵都不留一次縫隙才作罷。


    南梁皇宮大殿,雕龍門牖,鎏金柱梁,一個雙手托舉著一個冊子的老臣站在大殿中央沉聲說道:“已至年末,大典將開,北附屬燕國年終貢禮已至,禮單呈上。”


    方佑乾一身明黃圓領外罩繡著騰龍外衫坐在寶座之上,聽著那人的話,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了幾下,幽深的眉眼中閃過隱忍的滿足和貪戾之色,這天下,終究還是他的了。


    南梁皇宮角落的一個破院子中,掛著冷宮的名頭,卻無人不知那是曾經先代皇帝豢養犬獸的地方,隻是先帝不好這些,眾獸都做了陪葬,才空出來這麽個幾十年再無人進出的院子。


    寒風唿嘯闖進了破敗的窗戶,將屋內的地麵也席卷上一層薄薄的白霜,有雪花趁著風勢落到角落處蜷縮著的一團髒破的棉布上,凝成了白色的冰花。


    一片棉布隨著風晃動,隱隱可以見到灰色的布料下麵露出來一個人的五官,慘白的唇上時不時有白氣嗬出來,融化了空中的雪片。


    覃亦歌的眼睛微微露出來一條縫,看著外麵一片雪白的天地,隻覺得自己腦袋昏沉,手腳都沒有力氣,但是卻冒出來一個讓她覺得荒謬的想法:好熱。


    不是那種夏天在炎日下的旱熱,而是從五髒六腑,骨髓深處都流出來的滾燙,但是身上卻沒有汗水流出來,她動了動身子,踢開了圍在腳上隻有薄薄一層的棉布,總算覺得舒緩了一些。


    在空氣中,寒氣卻仿佛在腿上附著了一層冰霜,冷徹到失去知覺,那種骨髓都要融化了的滾燙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腿的存在。


    腳趾麻木地踩在地上,她突然明白了,自己應該是快要凍死了吧?


    曾幾何時,她覺得死亡這個詞匯離她是如此之遠,她金枝玉葉,高枕無憂,她年少意氣,嬌貴放縱,但是現在,她卻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那種從血液裏麵慢慢流逝的唿吸和力氣。


    外麵有輕小的聲音隨著風雪吹進來,並不相熟的女聲帶著傾慕說道:“今年所有的戰事平定,陛下甚是心悅,連帶著後宮的年賞都比往年要多了數倍呢,我們皇後娘娘更是占了大頭!”


    “你小聲點,吳貴妃還隻是貴妃呢,你別被有心人聽了去啊!”


    “這有什麽,反正那之前那個沒用的什麽燕國公主都被扔進後宮了,吳貴妃不是皇後,還能是什麽人啊?”


    覃亦歌聽著那遠去的聲音,裂了的嘴唇張了張,嘴唇崩裂,有一絲血液流了下來也沒有知覺,隻有無盡的風雪湧入她的嘴裏,將舌頭喉間也一並冰凍,手指用力,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握住什麽,咬緊牙關,想要說什麽,最終隻傳出來淺淺的一聲:“方佑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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