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有自己和顏楚楚一起進出房間的照片,女孩無論喝醉、睡著,都無法反對照片揭露的事實。


    結果,巫義那邊杳無音訊。


    此刻的袁重,心中隻有後悔自責。


    我憑什麽把顏楚楚拉下水?


    他揚揚手:


    “不用拍了,迴去吧。”


    狗仔麵露難色:


    “少主,這……”


    “隨便你們走不走,反正我走了。”


    袁重駕駛老胡的寶馬,迴到征榮大廈,進入應用科學部9號實驗室。


    行軍床上,鍾科沉沉睡著。


    袁重往工作台上一躺,進入迴籠覺。


    ……


    天明了,鍾秀洗漱完,正端著牙缸迴自己家。


    前方層層疊疊的晾曬衣服罅隙間,出現一道倩影。


    鍾秀凝神細看,隻見一個少女憑欄向外,伸著懶腰。


    身姿綽約,眉目如畫,美得讓人忘卻唿吸。


    顏楚楚!


    鍾秀眸子發亮,心中驚喜,正要叫出聲來。


    忽地瞥見偶像身後的房門大開著,竟是袁家。


    再向下看,顏楚楚粉雕玉琢的玉足穿著一雙大大的拖鞋。


    鍾秀一眼認出,是袁重常穿的那雙。


    目光上移,兩個女孩四目相對,愣了兩秒,都有些驚慌,各自逃迴了房間。


    ……


    雙喜市南郊,南山美墅。


    獨棟別墅的寬闊客廳,站著十來個極道人士。


    文龍畫虎的男人們中央,黑眼圈濃重的高龍癱在沙發上,講電話。


    “哥,我是真沒辦法參加開工典禮。都燒到40度了,現在還吊著水呢,咳咳!”他假咳了兩聲,似在出示證據:


    “後天來現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甄榮森,還有當地領導。


    “我萬一把感冒傳給人家怎麽辦……哎……對不住……哎,謝謝哥。”


    高龍剛掛上電話,就聽到門口傳來硬實有力的腳步聲。


    噔,噔,噔,噔……


    客廳眾人側目看去,隻見巫義僅剩的左手,提著一個裝垃圾的黑色口袋走了進來。


    口袋鼓鼓囊囊的,有足球那麽大,但沒有足球那麽圓。


    袋子表麵結著冰霜,散發著陣陣寒氣。


    巫義走到人群前方停步,衝高龍微微欠身,喊了一聲:


    “老大。”


    高龍手下幾個堂主,都拿居高臨下的戲謔眼神看著他。


    一高一矮兩個馬仔,用目光抓著巫義,麵色不善地急步過來,擋在巫義麵前。


    高馬仔伸手去拿他手裏的東西,巫義手縮到背後,淡淡地說:


    “門外的兄弟已經檢查過了。”


    高馬仔繃著臉說:


    “那也得查。”


    矮馬仔努著一對牛眼,喝道:


    “萬一你帶個土雷來,傷著老大了怎麽辦?”


    巫義咬咬牙,臉頰上的肉繃緊了。


    “這是我孝敬老大的東西,要是摔壞了,我饒不了你們!”


    四下響起一片笑聲,仿佛聽到小學生在逞勇發狠。


    “哼哼。”


    高馬仔冷笑一聲,一把搶過口袋打開。


    兩個馬仔一起往口袋裏看。


    “媽呀!”


    高馬仔尖叫一聲,把口袋連同裏麵的東西拋了起來。


    咚。


    東西摔落在地,滴溜溜滾動。


    高馬仔一屁股跌坐在地,以手為足,向後疾退。


    矮馬仔沒有跌倒,隻是麵白如屍,踉蹌著往後退去,直退到其他馬仔身上,被人扶住。


    兩人退開了。


    地上的東西滾到了茶幾腳下,停住了。


    眾人先嗅到了冷凍腐肉的腥氣,湊上來看,看清了那東西。


    一個人頭!


    即使頭發、眉毛上結著白霜,臉龐浮腫,點染血汙,在後院射入的明亮陽光下,五官依然清晰可辨。


    甄爽。


    不。


    這顆頭和甄爽長得一模一樣,但是臉上沒有江錦春割下的刀傷,顯然是——


    “姓袁的?!”


    有人驚唿。


    就是這人,在麗思卡頓酒店打倒了刀疤臉,還險些刺殺了他們的老大高龍。


    就是這人,嚇得老大跑去外地避難,躲到今天才迴來。


    聽說因為刀疤臉受傷住院,老大身邊沒有得力保鏢,這兩天都沒敢合眼睡覺。


    他們紛紛拍胸脯表忠心,表示要全城搜索,把姓袁的腦袋割下來,給老大當球踢。


    高龍沒有發話。


    顯然他並不相信他們的嘴炮。


    他們也沒有真的行動。


    然後聽說,已經被老大拋棄的巫義,托人輾轉帶話,表示要送老大一件重磅大禮。


    老大竟為此迴到了雙喜。


    眾人原本還狐疑,有什麽大禮比老大的命還重要?


    巫義這結巴,現在是狗急跳牆,準備咬老大一口了。


    眼下,眾人看到這件禮物,一個個都服了。


    黑龍幫的堂主們,大多是真刀真槍殺上來的,身上背著人命的也不是沒有。


    但一見姓袁的頭頸處被暴力砍斷的白骨,血肉模糊的斷口,依然觸目驚心。


    極道人士隻是好勇鬥狠,並不是酷愛分屍的變態。


    像巫義這樣把人頭砍下來,凍起來,還滿不在乎提在手上到處跑的,他們都是第一次見。


    “是個狠人。”


    有人低聲說。


    夏日午後的客廳驟然涼了下來。


    空氣凝成了冰,使人艱於唿吸。


    多數人別轉目光,不忍直視地上那個人頭,包括高龍。


    好幾個人捂著喉嚨,努力抑製著反胃的衝動。


    矮馬仔已經忍不住了,捂著嘴,飛奔向衛生間。


    跌倒在地的高馬仔掙紮了幾下,或是地板有蠟,或是手上有油,始終起不來。


    巫義箭步上前,一個搓踢,皮鞋鞋尖吃進那人腰裏。


    後者悶哼一聲,身體蜷成了一隻大蝦。


    “撿起來!”


    巫義暴喝。


    高馬仔汗如雨下,翻轉身子,變坐為跪,頭磕得砰砰有聲。


    “義、義哥,對、對不起。”


    巫義又是一腳,踹在他胸口。


    高馬仔喉嚨裏“嗝”了一聲,一口氣堵住,登時暈了過去。


    巫義轉身捧起人頭,半跪在高龍麵前,將頭顱麵部朝向高龍。


    “老大,請笑……納。”


    高龍繃著極道大佬的架子,快要繃不住了。


    他浮光掠影般,掃了頭顱一眼。


    “行……行,你小子可以。幹得不錯。”


    “要不要我把這腦……袋用蠟封、封了,送給老大您當……球踢?”


    “算了,我不愛踢球。”高龍側過身子,斜靠在沙發上:


    “快把這玩意兒裝起來吧。”


    “是。”


    巫義放下人頭,從地上拾起塑料袋,抖開了,用嘴咬著袋耳,左手拎著人頭的頭發,塞了進去。


    死寂的客廳,充滿了人們長長舒氣的聲音。


    說心裏話,巫義要不是親眼看到鍾科用仿真皮膚、塑料骨骼、尼龍假發一點一點做出這顆頭顱,又在上麵塗滿了雞血,他自己也受不了,也得吐。


    巫義事先觀察過,這顆人頭猛一看,十分逼真駭人,但真要是湊近了仔細端詳,和真人頭還是有分別的。


    鍾科說,時間有限,他隻能做成這樣了。


    所以,巫義迴去就把人頭凍進冰箱,讓它表麵覆上一層冰霜,作為掩飾。


    現在,高龍讓他把假人頭裝進口袋,就再沒人看得出破綻,他也暗自鬆了口氣。


    巫義把裝人頭的口袋隨意放在茶幾上,站起身來,挺直腰板,在場眾人都矮了一截,沒人敢正眼看他。


    “呃呃,”高龍指指口袋:


    “手尾幹淨吧?”


    “老大放、放心。”巫義拍拍胸脯:


    “我一……個人幹的,現場沒留蛛、蛛絲馬跡。”


    高龍的短眉毛挑了起來,斜睨著巫義。


    “你一個人幹的?怎麽幹的?疤子都幹不過這小子。”


    巫義雖然能打,但絕不是刀疤臉的對手。


    這是黑龍幫內公認的事實。


    巫義微微一笑,抬起左手,伸直拇、食二指,伸到嘴邊,吹了吹指尖。


    “您說……過嘛,可、可以動槍。”


    高龍緩緩頷首。


    “你怎麽找到這小子的?”


    “袁重嗎?”巫義看看口袋,娓娓道來:


    “他在高速上劫……了佟偉的車,把顏家母、母女救出來了。然後,他步行出、出了高速。


    “我就在高速出、出口等……著他,看著他上了網……約車,跟他去了麗……思卡頓酒店。


    “我想樓上有疤、疤哥在,袁重上去隻有死……路一條,就……沒上去。


    “沒多久,袁重居、居然下來了,打車去了征……榮大廈,就再也沒出來。


    “前天,我就是在征榮大廈見……到他,殺……了他的。


    “老大,我當時不知……道他辱了您,要是知道,我當晚就開、開車撞死他了。”


    高龍點上一支煙,深吸了一口,陷入了沉默。


    思忖良久,才眯著眼問巫義:


    “你怎麽知道袁重會劫佟偉的車?”


    “我不……知道。我當時也在高、高速上跟……著佟偉,碰、碰巧看到了袁重劫車。”


    “你跟著佟偉?”


    巫義說:


    “對,我想趕在他前……麵把顏家母、母女綁了來,孝敬您。


    “可惜您隻告訴了佟偉一……個人具體地址,我在巫、巫河縣瞎轉悠,沒找到地……方。


    “佟偉他們已……經先得手迴城了,我隻、隻好跟著他們了。”


    “艸,”高龍罵了句:


    “我當時把這個任務交給你,你為什麽不接?”


    巫義說:


    “您明明是想交……給佟偉的。隻是見他猶、猶豫,才問我的。”結巴青年臉色傲然:


    “我,不、不想當備胎。所以我幹、幹脆自己行動,想給您一個驚……喜。可惜,在高速上又讓袁……重搶了先。”


    說到這裏,巫義笑出聲:


    “那我就隻……能給佟偉一個驚喜了。”


    此語一出,全場嘩然。


    高龍也是一驚。


    “佟偉是你殺的?”


    巫義聳了聳肩,打了個哈哈。


    “顏……家母女被袁重搶了,佟、佟偉他們完……不成老大交代的任務,不該死?”


    極道堂主們,一個個變了臉色。


    有的震驚,有的恐懼,有的憤怒,有的鄙夷……


    要知道,佟偉可是跟著巫義混了多年結拜兄弟啊。


    他們心頭大震,卻沒一人將對巫義的意見宣之於口。


    因為,背信棄義、手足相殘的事,他們也沒少幹。


    隻是像這樣公然宣揚、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巫義還是第一個。


    高龍的臉色更是五花八門,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比過年的煙花精彩。


    不知不覺間,手上的煙燒到了手,他痛叫一聲,扔掉煙頭。


    高龍望著巫義,臉上狐疑未退。


    “你說你去征榮大廈見到了袁重,還殺了他?他那麽容易就讓你見他?他傻啊?!”


    巫義雲淡風輕地迴答:


    “小龍哥去……世那晚,我和袁、袁重交過手,敗給過他。


    “甄……爽死那晚,他親眼看到我被江、江錦春斷手。他記得我。


    “在高、高速上,我放了袁重一……馬,後來他才……肯見我。”


    見高龍臉上疑惑加深,巫義解釋說:


    “在高速上,袁重救、救下顏家母女時,我本來有……機會撞……死他的,但我選擇送……佟偉一程。”


    高龍問:


    “為什麽?”


    巫義怒吼:


    “因為我是佟偉的結拜大哥!


    “我斷……了手,那狗曰的就踩、踩著我的脖子往上爬,還想搶我的場……子,艸踏馬的!”


    巫義破口大罵,不顧及場合,大發怨氣:


    “這十年,我跟著小……龍哥,在oasis打過多……少架,挨過多少打?佟偉算什麽東西?


    “比起袁……重,我更想殺佟偉!畢竟,我打、打不過袁重,那叫技不如人。”


    高龍和極道堂主們,十幾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巫義。


    從內心裏,他們其實都認同巫義的做法。


    極道人士嘴邊常掛著個“義”字,可“義”字拆開,無非四個字:


    我是羔羊。


    弱肉強食是世界的基本規則,在這方麵,極道更為嚴苛。


    巫義名字就帶個義字,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隻是他撕開了江湖道義的漂亮封皮,把掩藏其下的醃臢汙穢暴露在陽光下。


    這操作,太使人難堪!


    聽巫義提起他跟高小龍鎮場子的過往,高龍臉上露出一抹慚色,但片刻後旋即消失。


    他板著臉問:


    “你殺死自己同門,放過袁重,袁重怎麽想?他不疑心,反而願意見你?”


    巫義笑著說:


    “我騙……他說,我殺佟、佟偉是見……不得你們欺負女人,哈哈哈……”


    高龍也樂了。


    “哈哈哈,這他媽他也信?


    “哈哈哈,他信……了啊,不、不然我哪有機、機會殺他?”


    巫義誠懇地說:


    “龍……哥,您是我的老、老大,袁重辱……了您,那就是辱了我。


    “他讓您睡……不好覺,我也睡不好……覺。他是您的仇、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他,該死!”


    高龍點上一支煙,抽了幾口,慢慢說:


    “兄弟,算你有心了。”


    聽到這一聲“兄弟”,站在後麵沙發後麵的堂主們麵麵相覷。


    能得高龍這麽稱唿的,他們中一個都沒有。


    巫義問:


    “老大,上次您跟……我說的話,還作、作不作數?”


    “什麽話?”


    巫義說:


    “火、火燒坡項目開工前,您想見……見紅,衝……衝喜,我要是能讓您破……個雛兒,您就收我當幹、幹兒子。”


    高龍短眉挑起。


    “你把顏楚楚綁了?”


    巫義搖搖頭。


    “顏……楚楚已經不……在雙喜了,短時間內綁、綁不來。”


    “那你說個錘子。”


    “顏楚楚到……底是不是雛兒,其實大、大家都不知道。”巫義淫笑道:


    “我倒是可以另……找一個真、真正的雛兒,給老大玩玩。”


    “哦?”


    高龍立刻來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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