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區治安局,督察辦公室。


    袁重說:


    “2000年,我爺爺去世了。我爸把我奶奶接到雙喜市來生活。


    “見老人家傷心,我爸就給她買了一枚金戒指,想讓她高興點。


    “那枚戒指,我奶奶戴了十幾年,直到2012年我爸出事,家裏有點揭不開鍋了,她才賣了戒指換錢。


    “我奶奶說,這戒指6克,當年我爸買成480元,現在賣了2000元,真劃算。


    “所以2000年的時候,黃金價格應該是80元左右一克。”


    “差不多,”吳傳鋒問:


    “你想表達什麽?”


    袁重看向他:


    “今晚有沒有女偵察員值班?”


    “我要問問才雞道。”


    “你們治安局有沒有鉛袋?綁腿上的那種。”


    吳傳鋒眼前一亮:


    “我可能明白你的意思了。跟我來。”


    走廊上,吳傳鋒邊走邊向袁重介紹:


    “我們分局每月都有體能考核,所以專設了健身房,還有擅長健身的同事兼職教練。


    “器械裝備齊船。各種鉛袋我們都有。”


    吳傳鋒帶袁重進入健身房參觀,出去領來一名年輕的女偵察員。


    “駱苗,我們南岸分局一枝花,也是我們器械的金牌教練。”


    駱苗身材十分健美,不似社會上那些弱柳扶風的鶯鶯燕燕。


    吳傳鋒攤手指向袁重。


    “這位是雲重,青年才俊,長得帥,又能幹,偵察能力……”


    “你好。”


    袁重打斷了吳傳鋒的囉嗦。


    “你好。”駱苗看清袁重的臉後,花容失色:


    “你不是……”


    “不是。我和他隻是長得比較像而已。”


    吳傳鋒衝她點點頭,一副“放心吧”的表情。


    駱苗撫著胸膛鬆了口氣。


    袁重說:


    “冒昧問下你身高、體重。”


    “162,54。”


    “好!”袁重大力鼓掌:


    “跟女屍甲的身高一致,體重也差不多。你就是女屍甲了!”


    駱苗的臉一下就黑了。


    袁重轉頭問吳傳鋒:


    “女屍乙呢?”


    吳傳鋒說:


    “今晚就一個女同事值班。”


    這時,袁重瞥到健身房門口有幾個年輕偵察員聚在一起看熱鬧。


    他的目光落在清瘦的偵察員小周身上。


    “你身高體重多少?”


    小周說:


    “176,60。”


    “身高差得比較多,但體重和女屍乙比較接近,”袁重沉吟:


    “隻能將就一下了。”


    吳傳鋒對小周招招手:


    “過來,你扮女屍乙。”


    兩分鍾後,健美的駱苗和清瘦的小周穿上了風衣。


    原本修身帥氣的製式風衣,穿在兩人身上卻顯得鼓鼓囊囊。


    因為衣服下麵,兩人各穿上了三件帶鉛塊的負重背心,其中兩件重15公斤,一件20公斤。


    袁重指揮兩名年輕偵察員從健身房一頭走向另一頭,又從另一頭走迴來,如是反複。


    身體負著一百斤重量,兩人都是步履維艱。


    駱苗還能維持直立體態,小周已是含胸駝背,氣喘不止。


    吳傳鋒默默看著,眉頭漸漸擰緊。


    兩具“女屍”的額頭上有了豆大的汗珠,臉色都不是很愉快。


    “繼續走,自然點,”袁重指揮著:


    “女屍乙,不要彎腰。”


    女屍乙扮演者小周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粗氣。


    “師父,甄……重哥,能告訴我這是在幹嘛嗎?”


    袁重是吳傳鋒的救命恩人,吳特別叮囑年輕調查員要尊重袁。


    袁重解釋:


    “2000年,黃金價格80元一克,800萬元等價的黃金重達100公斤。也就是小駱和小周兩位身上的負重總和。”


    小周躺在地上,歪著頭問:


    “那為什麽要我們穿風衣?”


    袁重說:


    “純金的密度,一立方厘米約為19克。鉛11克,約為金子的三分之二。


    “反過來,同樣重量的鉛塊體積,就是金子的二分之三,也就是1.5倍。


    “案發時間為隆冬,我讓兩位穿上風衣,是為了模擬當時兩名女受害者穿羽絨服或棉衣的體態特征。


    “這樣才能從行動外觀上,判斷她們有沒有帶走一百公斤黃金的可能。”


    吳傳鋒邊聽邊點頭。


    袁重問他:


    “你覺得他們兩位負重一百斤時,走路時的步態正常嗎?”


    吳傳鋒搖了搖頭。


    “我不相信天天熬夜工作的三……女受害者的身體素質,能比得上小駱和小周。


    “他們走得這麽吃力,兩個女受害者的表現隻會比他們更差。


    “他們走路時,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身上背負了很重的東西。”


    袁重頷首。


    吳傳鋒說:


    “把20公斤的背心脫了。”


    駱苗和小周歡天喜地地卸下負擔。


    吳傳鋒緊接著說:


    “加上20公斤的綁腿式鉛塊。用5公斤一對的。小腿、大腿、小臂、大臂,各綁上一對。”


    駱苗和小周一臉生無可戀。


    袁重微笑頷首。


    吳傳鋒想嚐試各種不同的方式,讓兩個年輕偵察員,模擬三陪女搬運100公斤金條。


    “走過去,”吳傳鋒說:


    “技然點,就像平習逛街一樣。”


    小周苦著臉嘀咕:


    “這哪是逛街啊?這是帶枷遊街吧……”


    門口幾人哈哈大笑。


    把一部分負荷分攤在四肢上,可以緩解軀幹的彎曲。


    駱苗和小周的背挺得確實直了些,四肢卻變得遲緩僵硬,甩手、抬足、落腳活像機器人。


    接下來,吳傳鋒又讓兩人提上健身包,把一半重量的鉛塊裝在包裏,提著走。


    扛著走。


    頂在頭上走!


    “怎麽都不技然。”


    吳傳鋒皺眉評價:


    “越來越不技然。”


    袁重看得連連搖頭。


    誰洗完澡出來,會把包頂在頭上迴家啊?


    非洲人嗎?


    這種行為就很不自然好嗎!


    折騰到最後,連身強力壯的駱苗都累趴在地上,不願意配合了。


    吳傳鋒走出健身房,問並肩而行的袁重:


    “你的意思是,兩個三陪女不可能從女更衣室運出一百公斤黃金,還能走得自然,不被澡堂門口的便衣偵察員發現,是吧?”


    袁重反問:


    “你認為呢?”


    “同意。”吳傳鋒說:


    “一百公斤金條均分三份,每人負重三十三公斤,壓力就小得多,冬天穿上厚衣服,是有可能帶出澡堂的。”


    袁重說:


    “所以這件案子裏,可能存在第三個女人參與過背金條。”


    兩人迴到辦公室後,袁重嚴謹地問:


    “有沒有一種可能,黃金不是一次性運出的?


    “兩個綁匪將麵包車停在附近隱蔽處,其中一個——至少一個三陪女把黃金送上車後,又返迴去了再運了一次?”


    “我認為不可能。”吳傳鋒說:


    “偵察員在澡堂門外設了防,綁匪也知道警方會設防。


    “大冬天,一個女人洗完澡離開了,沒過多久她又拎著包重新進澡堂。偵察員看到會怎麽想?


    “那年代進澡堂前是要買票的。


    “綁匪怎麽保證沒有一個偵察員注意到她?對綁匪來說,二次運金,被發現的風險不止翻了一倍。


    “那兩個仆街那麽聰明,能預判警方的預判,能想出暗渡陳倉這種詭計,沒理由預料不到這種風險。


    “所以,第三個女人,應該是在知道綁匪要將她們殺人滅口之後,在孩子失竊的當晚,拚死逃離了方家村!”


    袁重想到的吳傳鋒都說了出來,他直接拋出結論:


    “我推測,第三個女人也很可能是三陪女。


    “從最不利的方向推斷,就她的職業來說,她當年歲數已經很大了,我們假設她2000年時已經35歲了吧。


    “那麽今年她還沒滿60歲,遠低於我國女性的平均壽命,很有可能尚在人世!


    “隻要吳隊長你能找到這位目擊證人,她再交代出兩名綁匪的身份,這案子你就破了。”


    吳傳鋒說:


    “哇,你說得好容易!一個沒留下任何線索、隻在邏輯推理裏存在的證人。


    “當年那麽多偵察員都沒找到,現在時隔二十四年,你要讓我去找她?”


    袁重說:


    “至少你已確定她是女性。全國一半人解除了嫌疑,難度降低了一半,你還想怎麽樣?”


    兩人一起苦笑。


    窗外,夜已深沉。


    治安局裏不像白天那樣喧鬧,笑聲顯得十分響亮,但笑過之後更顯寂靜。


    吳傳鋒收斂笑容,嚴肅地說:


    “雲重,我雞道你在袁家生活了餓十多年,對袁家的長輩有感情。


    “你很難接受你的父親不是袁國良,鵝是甄榮森這種事。當然,我們目前也沒有確鑿證據證明這是真的。


    “但你我都知道,它是真的可能性很大。不管你怎麽想,我可以斷定,甄榮森以你為藍本,克隆出了甄爽。


    “綁架案、殺人案,還有克隆案,我都會盡最大努力調查取證,論證它們的真實性。


    “雲重,我是個偵察員,尋找真相是我的天職,維持法律是我的喜命。


    “根據刑法,人體克隆是嚴重違法行為,觸法者將麵臨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如果我有證據表明,甄榮森真的進行過人體克隆,不管他是不是你老豆,我都會抓他。


    “這一點,希望你能理解。”


    “隨便你,我跟甄榮森也就認識三個月,不算很熟。”


    袁重輕描淡寫地說,從牆角拉出行軍床,展開,仰麵躺下。


    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幅幅畫麵。


    在紐約兇殺案中,老甄為了保護自己,苦心孤詣大打輿論戰,以至於戰勝後,人卻累病臥床。


    在下河街刺殺後,老甄跑到安泰醫院抽血儲存,在自己麵前卻隻字不提。


    “哇,我的辦公室都成了你的臥室了。”


    “別這麽小氣。”


    袁重怕迴家。


    怕看到沒有奶奶的家裏空蕩蕩,自己撐不住。


    吳傳鋒甩甩手:


    “算了,你開心就好。”


    袁重忽然想到:


    “朱勇那邊怎麽樣?”


    “朱勇不怎麽勇啊。前幾天我跑了一趟巫河縣,那家夥不肯見我。”吳傳鋒說:


    “這幾天,我天天給他打電話。他嘴巴很緊,估計是讓人整怕了。現在他已經不接我電話了。”


    袁重沉吟:


    “朱勇能說出善惡有報,天道輪迴這種話,可見良心未泯。明天我們再去一趟巫河。”


    吳傳鋒說:


    “再去可以,不過明天我不行。有別的事。後天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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