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喬將袁重領進書房,退了出去。


    老甄和王澤興隔茶幾而坐。


    老王說:


    “甄公子,你好。”


    袁重朝他點點頭。


    “王叔好……爸。”


    “哼!”


    老甄氣衝衝的,扭頭看牆。


    袁重發現牆上掛著幕布,投影儀在上麵投出一個2d畫麵。


    一條黑漆漆的小路,隻有幽微月光映出道路輪廓。


    畫麵下方是車前蓋,右上角標示著時間,像是行車記錄儀拍攝的畫麵。


    甄榮森冷冷地問:


    “有印象吧?”


    袁重說:


    “沒印象。”


    不祥的預感像汙水漫上心頭。


    “自己看看,你幹的好事!”


    甄榮森舉起手做了個手勢,ai識別到指令,開始播放視頻。


    一個中年白人男子迎麵走向鏡頭。


    他醉步踉蹌,似乎喝得不少。


    突然,一輛黃色跑車從畫麵左側闖入。


    男人被撞飛,身體掉進右側路麵以外,畫麵以外。


    跑車停在鏡頭前方約二十米處,靜止不動。


    路邊,一隻血手搭上了路沿。


    白人男子血淋淋的腦袋,從路邊伸了進來。


    他慢慢爬到路中間來,身下拖出一道濃重的血跡。


    他的前方路麵上有一部手機,應該是剛才他被撞時掉落的。


    他爬過去是想打電話求救。


    這時,黃色跑車開始倒退。


    加速倒退。


    男人前伸的手指尖已經碰到手機了,下一秒,跑車後輪壓過他的身體。


    男人的身體被壓扁了。


    他的嘴張大到極限,眼珠幾乎暴突出來!


    如果視頻錄下了聲音,此刻的喊聲一定是撕心裂肺的。


    男人抽搐了幾下就不再動彈。


    跑車前輪壓在男人的屍體上。


    左前窗伸出一個頭,看了看死屍,又縮了迴去。


    車尾噴出一陣青煙,跑車向前飛馳,消失在夜幕之中。


    視頻結束。


    啪!


    甄榮森一掌拍在茶幾上。


    “你幹的好事!”


    這種肇事後碾死傷者的行為,比逃逸更加罪大惡極。


    觸目驚心。


    令人發指。


    袁重捏緊了雙拳,大腦飛速運轉著。


    他想起馬鞍石大橋車禍發生前四個月,老甄發消息給甄爽,要他迴國繼承家業。


    甄爽當時沒有迴複。


    四個月後,就在車禍前的周五淩晨,甄爽突然答應了他爸的要求。


    投影右上角的日期,正是甄爽發信息的前五天。


    事情再明白不過。


    一開始,甄爽並不想迴國。


    外人也許覺得繼承萬億家業是很爽的事。


    甄爽顯然不是這麽想的。


    他開豪車,泡美妞,在米國自由自在,比迴國後肩負一個商業帝國的重擔爽多了。


    但當他軋死人後,情況不一樣了。


    視頻把黃色邁凱輪的車牌號拍得很清楚。


    甄爽再留在米國,相當於坐等偵察員來抓他。


    從視頻上看,甄爽的主觀惡意明顯,屬於一級謀殺,等待他的將是終身監禁。


    為了逃脫罪責,他隻好答應老甄迴國……


    “愣著幹嘛!說話!”


    甄榮森又拍了一下茶幾。


    袁重說:


    “這不是我幹的。”


    “還他媽狡辯!”


    甄榮森霍然起身,揪住袁重衣領,舉手要打。


    王澤興拉住甄榮森。


    “甄董消消氣,先聽聽孩子怎麽說。”


    老甄放開袁重,死盯著他。


    “甄爽,”王澤興說:


    “我今天是以你爸的朋友身份來的。你最好實話實說。”


    袁重說:


    “我說的就是實話。”


    他說的確實是實話。


    因為他不是甄爽。


    王澤興說:


    “視頻中的受害者是米國紐約州的農民,強尼·威克。視頻是威克車上的行車記錄儀拍下的。


    “案發當晚,威克把他的車停在這條鄉村小路邊,去附近酒吧喝酒。


    “離開取車時,被你的跑車撞到。後麵的事你都看到了。


    “威克違章停車,遮擋了你的視野,你繞過障礙物,不慎撞倒了他,屬於交通意外。


    “按米國法律判定,你和他都有責任。本來這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你沒必要……害!”


    甄爽那人渣當時一定嗨了,不是喝酒就是磕藥。


    袁重思忖。


    正常人下不了這個手。


    王澤興繼續說:


    “這條老路上平時基本沒車。威克開這條路,是因為他家碰巧在路邊。


    “這就是為什麽他敢在路邊違章停車。沒交警嘛。


    “路很荒,威克又是個獨居的單身漢,沒人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失蹤。


    “四天後,也就是你迴國的那天,村裏一條狗把他的手指叼了迴去,村民才發現了威克的屍體,報了警。


    “紐約警方在威克的車裏查到視頻,開始追查邁凱輪。


    “車沒查到,但在布魯克林的二手汽車市場裏,他們發現了這車的零件——車被拆了。


    “這台車登記在你名下,警方聯係你,電話打不通。你已經迴奇拿了。


    “現在國際刑偵把這段視頻發到我國皇家偵察員的涉外事務部,有意引渡你。”


    王澤興說完,給自己斟茶。


    袁重說:


    “這輛車的確是我的,但車上的人不是我。”


    王澤興和甄榮森麵麵相覷。


    視頻中甄爽隻出現了一次,就是他從車裏探出頭來確認威克的屍體時。


    視頻隻拍到他的後腦勺。


    換言之,視頻不能證明拍到的人就是甄爽。


    袁重本可以直接坦承自己不是甄爽,隻是個來自下河街的冒牌貨。


    真正的殺人兇手此刻就在下河街袁家,你們警方大可以去抓人。


    但袁重不甘心。


    他好不容易才在甄家站穩腳跟,眼看就有希望為父親昭雪沉冤。


    怎麽可能因為甄爽這爛人犯過的爛事,就輕言放棄!


    袁重咬牙心想,反正我隻要想辦法洗脫自己的嫌疑就ok.


    等我查清老爸的案子立馬離開甄家。


    到時候把甄爽換迴來,老甄你要怎麽處置你的寶貝兒子,與我無關。


    甄榮森將信將疑:


    “爽兒,你沒騙我吧?”


    “爸,我不會騙您的。”袁重說:


    “案發前一周這輛車被偷了。誰開這輛車,幹了什麽,我都不清楚。”


    老甄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王澤興說:


    “你丟車報警了沒?”


    袁重搖頭:


    “我有半年都沒開這輛車了。離開米國前一天,忽然想起這車還在車庫裏。


    “我想去辦個托運,才發現車已經不見了。


    “我想著這次迴國還不知以後什麽時候再到米國,也就沒心思報警了。”


    王澤興目光灼灼地看向袁重。


    甄榮森說:


    “你說案發前一周你就離開米國了?我派張誌來江北機場接你那一天,明明是案發後第二天啊。”


    “爸,其實我吧,”袁重撓撓腦袋,說:


    “提前一周就偷偷迴國玩了。我迴您消息的時候,人就在五龍嶼。”


    甄榮森瞪了他一眼:


    “混小子!”


    王澤興說:


    “隻要能證明案發時你在國內,那就能反向證明米國的案子跟你沒有關係。”


    袁重點點頭。


    從王澤興的陳述中,袁重捕捉到一個信息。


    “……國際刑偵把這段視頻發到我國……”


    他說的是這“段”視頻,而不是這“些”視頻。


    也就是說,警方掌握的視頻證據,很可能隻此一條。


    所以,袁重才大膽編造了跑車被盜的故事。


    甄榮森重重地握住袁重肩膀,直視著他,瞳孔還在不住震顫。


    袁重心頭有暖流掠過。


    他感受到老甄深沉的父愛。


    老爸如果活到今天,他和老甄歲數差不多。


    多希望握住我肩膀的人,其實是你啊,爸。


    如果老甄知道視頻裏的事其實就是他的親兒子幹的,他該有多傷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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