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早,旁山風還在酣夢,便被坤譜府宅的仆眾喚醒,伺候著洗漱用膳,這讓旁山風甚是難以習慣,從小到大,未曾受過他人這般殷切的侍奉。


    旁山風猶自一人吃完了早飯,吃的非常飽!


    盡管昨日早會他大吃特吃,到了昨晚姬虔又請他到府上飲宴,這次屬於一般的家宴,與桌的隻有坤譜以及其餘兩三人,可想而知,這幾人都是姬虔十分器重的下屬。


    旁山風在酒會期間,唯唯諾諾,說了自己的什麽都不懂,但姬虔一再強調,往後旁山風一應事物隻要應心而為即可,但凡遇事可以找坤譜,還說這巡牧司下司長,委屈了旁山風,這些恩重,都讓旁山風覺得臉熱,他實在是麵對姬虔有種說不出的感激,覺得姬虔就像一棵高聳入雲的古鬆,偉岸又安全。


    旁山風一邊吃一邊想昨日之事,麵帶春風,霎時間將桌上一應食物盡皆下肚,他似乎有無窮的肚量,昨日早會大吃,昨晚姬虔府上也大吃,今早又大吃。


    等到仆眾上來收拾杯盞,都驚訝的發現整個幾案上絲毫沒有剩餘,感歎這新來的大人竟是如此能吃!


    之後旁山風在坤譜指派的仆眾帶領下,拿著令文來到了所謂的巡牧司下司長的府院。


    說是府院,其實是一座大型的農舍模樣,臨近一片低矮的禿山,前麵是一座占地五分地的院落,居住著屬員。


    府門簡易而顯得陳舊,一塊黑色的粗大樹幹被削平了一邊,埋在了旁邊,有一人半高,篆刻著牛羊蓄三個字。


    旁山風看到這個後,問仆眾,這是什麽地方,因為他隻能認識上麵的牛羊二字。


    等到仆眾說是巡牧司牛羊蓄的時候,旁山風又開始疑惑,不是說是巡牧司嗎,怎麽又是牛羊蓄啊。


    仆眾看到旁山風疑惑的表情,心裏感慨,果真如坤譜大人說的一模一樣,這位新來的領職果真會產生疑慮。


    隨即,仆眾微笑著將巡牧司下司長以及這座牛羊蓄的情況詳細地匯報給了這位陌生的年輕大人。


    原來,巡牧司分為兩部,一部是馬員分管的驢馬蓄,分管驢馬馱運,調配及飼養,位於良城西郊,隱於山林之中,屬於良城戰備之物,至於馬匹數量則不多,每個封邑按爵位官職都有規定擁有馬匹的數量,超過了則會被加以罪責懲罰。


    另外在良城裏設有驢馬監,統籌城內馬匹日常調運使用,城外負責馴養繁殖,由巡牧司上司長馬員統管。唯一不同於牛羊蓄的,是這驢馬蓄專設驢馬監一職,可見姬虔所在的良城乃至整個唐國對這驢馬的重視。


    仆眾說起驢馬蓄時,眼神裏很是羨慕,但說起牛羊蓄時,就顯得平和一些,這些旁山風都不明白。


    “巡牧司另一部就是這牛羊蓄,隸屬於下司長管製,也就是您的統管。牛羊蓄位於東郊,靠近東方,不像驢馬蓄那般受到良城重視,牛羊蓄設施簡陋,占地大概八十畝,城內沒有設立牛羊監之類專門的分屬,因為牛羊在良城乃至華夏大陸上都沒有驢馬重要,牛羊主要作為宰食祭祀和賞賜之物,除了平時祭祀以及向諸侯朝貢,對員屬家臣賞賜以外,牛一般會被用作馱運,而羊則隻用來宰殺。”仆眾聲平氣和地介紹。


    “那牛不是也用來馱運嗎,怎麽沒有像驢馬監那種館場?”旁山風托著下巴問。


    “迴稟大人,要說起來,似乎是有那麽一種地方,您知道前些日子主上大人將幾百頭牛畜,下撥到整個良邑的事吧?”


    “什麽?原來不止我們丁甲邑下撥了牛畜,整個良邑每個村邑都有嗎?”


    “是的,大人,所有的村邑都有,不僅有牛畜還有一種石器木質結構的器具,似乎叫什麽旁山犁,是和牛一起使用的,聽說二者搭配起來耕地很是便捷,為此似乎主上還殺了幾個吏員,可不是嗎,春播時間那麽緊急,又是好幾百套器物,光石匠,木匠,府兵都動用了近千人,聽說,死了的幾個吏員主要是石匠木匠以及府兵,是那些怠慢沒有完成任務的人,而且我們麵前的巡牧司下司長,噢,是前任下司長也是因此而掉了腦袋的。”


    仆眾說完,旁山風才明白,原來這個仆眾不知道自己是誰,但聽到有人因為自己而死的話,旁山風身上不由得出了些汗,頭皮有點緊,看著眼前的牛羊蓄,他的眼珠在眼眶裏慌亂的遊動。


    在沉默了一會後,旁山風看到那名仆眾疑惑而帶著詢問的眼神,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心想這又不是我做的,再說來都來了還能怎麽樣,隨即開口。


    “噢,你不是剛說有一種類似驢馬監的地方嗎,是什麽?”


    “哎,看我這腦子,這都忘了,大人恕罪,內城確是有一個地方,是調配牛畜的。春播的時候,那好幾百頭牛畜就是從這個地方分派的,叫牛裏。牛的日常使用,都是拉送一些農物,由各個村邑邑有司申請,由牛裏分派,這些分派是要收取酬物的,村邑使用完牛畜後要還迴牛裏。具體的人員還需您任後仔細詳查才行。”


    仆眾說完話,幾人都已經到了牛羊蓄府院內部。


    聽說新任巡牧司下司長赴任,整個府院裏的所有人都出來迎迓,整整齊齊的站了幾排,這讓旁山風吃驚不少。


    仆眾從旁山風手上接過令文,交給牛羊蓄府院裏以為老者手上,隨即對旁山風施禮告辭。


    那老者大概不到五十歲,顯得滄桑許多,看起來持重老實,他用粗糙的雙手打開帛書,看到上麵的介紹,當他看到旁山風時,猛然的眼睛收縮,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不及弱冠的少年,心驚莫名。


    “你……你就是旁山風?”


    “正是……小子!”旁山風鄭重施了一禮道,他看著老者細眯著的眼睛豁然閃出矍鑠的目光,以為自己逃奴的事情暴露了。


    老者見到旁山風施禮,連忙後退一步,正兒八經的行了一禮,這讓旁山風看來,就像眼前的老者一下子從粗糙的農夫變成了儒者。


    隻見那老者道:“大人,還望您恕小老兒適才無禮之舉,隻是令文中所提之人,實在是與眼前您的年齡不襯,令小老兒震驚,才亂了方寸,望乞恕罪。”


    旁山風本來一直以為自己身份低微,是一個奴隸,要不是坤譜昨夜千叮萬囑,剛才他幾乎要脫口以“風奴”自稱。


    “老丈無需多禮,亦不需自責,小子剛來乍到,多有煩擾,還望日後老丈多多扶照。”


    那老者看著旁山一臉稚嫩但又真摯的表情,他實在是不能把眼前幼小之人,與最近瘋傳的做旁山氏犁之人畫上等號。況且他更不信,眼前這麽一個稚嫩的少年,一個孩子,竟是害得前任巡牧司下司長牛凹丟了性命。但這個旁山風的孩子,竟是如此這般的知禮謙恭,一時間老者心思泉湧,暗海翻騰。


    老者也不愧是飽經風霜之人,稍微心潮蕩漾,就很快平複了,躬著身說:“大人言重了,此乃小老兒分內之責,即便天塌了,小老兒也定會全力扶持大人主事。”


    “小子那就在此先謝過老先生,不知老先生何以稱唿?”


    說完這些話,旁山風都覺得自己別扭,這些話豈是他自己能說的,這些都是昨夜坤譜教自己說的,坤譜將牛羊蓄裏各個主事的屬員都了如指掌,他主要教了旁山風應對兩個人的說法,這兩個人一個是馬員,一個是老平,之前的禮儀都隻是鋪墊而已。


    “看看我這記性,都忘了給大人您稟報,小老兒名叫平途,大家都叫我老平,大人您就叫我老平吧。”


    “老先生不可,長幼有別,日後小子就稱老先生平伯吧!”


    “使不得,使不得,大人不可,雖長幼有別,但身份有序,豈不聞禮曰:以邦比之法,辨其貴賤、老幼者也。此言貴賤在於老幼之上,我雖年老,但身份不及大人。”


    途平的話說完,旁山風有點懵了,坤譜可沒有教自己怎麽說,途平的這些話可不是在坤譜的預料之中。他稍微一思索就知道是自己錯了,是他沒按照坤譜說的做,他非要稱唿途平平伯,才引出了途平的禮曰。


    旁山風咬著牙在想怎麽迴答,眼角掃了一眼途平和他身後幾十個人,隨即索性不按坤譜說的做了,太傷腦筋了。


    “無妨,平伯不需太過較真,以後就這麽稱唿好了,下來我們還是再說說其他事情吧。”


    “大人,不可,以後這般亂了禮法,途平就是罪人了。”途平懇切的說。


    “平伯不要擔心,禮法無關稱唿,再這麽糾纏下去,我看馬上就要到了午時了,耽擱了公務就不好了。”旁山風擺起了官風。


    途平看了看天時,薄雲中泛光的位置已經快到南邊了,他隻能喃喃的說:“可是……好吧,大人,我來介紹一下巡牧司牛羊蓄的情況。”


    “這牛羊蓄,是巡牧司兩部中其一,今天本來進行交割的是上司長馬員,他今日告病在家,未曾迎接大人,還望大人體諒。不過馬員大人命人傳話,讓途平好生接待大人,這些您都放心,途平定當知無不告。”


    “馬員大人生病了麽……那好吧,給我介紹一下牛羊蓄的具體情況吧。”旁山風摸著下巴,眼睛掃視著地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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