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劍爐內淡紅色的火光,旁山風覺得人生是如此的渺小,就像一簇火苗,頃刻間可以湮滅,可惜自己就要死了,但以身祭劍,這樣的死法或許就是一個奴隸該有的下場,父母之仇也罷,都會隨著自己這一跳而歸於寂靜。


    旁山風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那名鑄劍師,這會正在他全神貫注,麵目脹得通紅,額頭布滿了細汗,似乎鑄劍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再看看自己這一夥奴隸,隻剩下八人,其他夥伴們神情也繃得很緊,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那池巨大劍爐。


    有的人在想,為什麽其他奴隸跳進去都沒有發出一聲哀嚎,似乎一跳入這劍爐,整個人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這個問題對於那些識文斷字的士大夫而言,估計也難解其中玄機,何況這一群地位最為低賤而且目不識丁的奴隸,豈是他們能夠窺探其中奧秘之一二。


    就在奴隸們神馳天外的時候,主持儀式的鑄劍師突然緊迫的喊了句“跳,三人!”


    獨眼大漢一直關注著爐內情形,偶聽鑄劍師吩咐,他立刻拔地而起提起了旁山風旁邊的一名奴隸,隻是隨手一丟,那奴隸就入了劍爐,手法之快,那奴隸的錯愕表情還依稀可見。


    如法炮製,旁山風跟前的另一名奴隸亦被丟入劍爐,在旁山風看來,或許獨眼大漢覺得自己身材矮小,不會反抗自己,才把那兩名奴隸優先丟入劍爐。


    待第三次獨眼大漢抓人時,旁山風竟主動上前一步,獨眼大漢眼眉隻是一挑,暗自點頭,便伸出右手抓向旁山風胸前衣領。


    然而陡發奇變,正在獨眼大漢右手提勁之時,欲將旁山風丟出,有兩隻箭羽從側麵電射而來,一支射穿了獨眼大漢右腕,一支插在了旁山風胸口,而旁山風也隨著箭勢飛了出去,生死未知。


    接下來石室門戶大開,湧進二三十名黑衣人,各個麵帶鬼刹麵具,形狀樣式各不相同,手提長劍如猛虎撲食,見人便殺,殘忍至極。


    石室內本沒有多少人,除了餘下的五名奴隸,周遭負責祭劍儀式的仆從及護衛不到二十人,有佩劍武器的隻有十五六人,雖說這些劍士都是隨國秀雲城的精銳,戰力不俗,但在那些鬼刹劍士的手中走不下幾招,即被刺死。


    三十個唿吸內,其餘的奴隸和士兵都已被殺,隻有獨眼大漢憑借自身實力堪堪護在鑄劍師身前,希望他能及早鑄成神兵。


    石室內的場麵有些詭異,滿地橫七豎八的死屍,一群鬼刹麵具劍士圍著劍爐,將秀雲城二人圍在當中。


    獨眼大漢神情嚴肅,左手用劍擋在了鑄劍師跟前,警惕的關注著麵具等人的一舉一動,隻見他將一把青劍橫在胸前,衝著鬼刹劍士問道:“你等是什麽人,竟敢擅闖隨國鑄兵窟,不怕夷族嗎?”


    對麵鬼刹麵具中,一個帶白臉鬼麵的人撥開眾人走了出來,衝獨眼大漢哼了一聲,道:


    “笑話,我們輪迴九淵的人哪裏去不得?即便是隨國隨候的後宮我們也來去自如,更何況小小秀雲城的鑄兵窟了。”白臉鬼麵說完便狂笑起來,聲音在整個石室裏激蕩,似乎是嘲諷秀雲城所有的侍衛。


    “莫非你等是楚國的刺客?難道楚國已經打入了秀雲城?不可能的,秀雲城居高而守,外有沆來河拒敵,內有秀雲高城,你們是怎麽打進來的?”


    獨眼大漢臉邊吃驚的樣子,依舊沒有輕舉妄動,盡管右手的血躺了一地。


    白麵鬼刹聽了獨眼大漢的話,仰著頭又笑了,這次笑得更加放肆,連其他鬼麵也都笑了。


    “你們笑什麽,難道不是楚國刺客,是其他諸侯國派你們來的,想要趁著隨楚大戰渾水摸魚?”


    獨眼大漢一邊說一邊瞥了一眼身旁的鑄劍師,看他仍然在祭劍,隻是臉色非常蒼白。他不禁為鑄劍師擔心起來,同時心內又有某種企盼,企盼鑄劍師能夠完成儀式,那時候二人才有一線生機。


    “楚國!楚國算什麽東西!告訴你們,楚國確實派了刺客前來,想要奪取你們這次鑄的寶劍,另外還有其餘六股勢力也在打著同樣的算盤,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沒來嗎?


    不是他們潛伏在暗處,而是沒來得及靠近鑄兵窟就被我等殺了,在我看來,這些人隻能算些小賊而已。至於你們的秀雲城,估計在等不久便就成了秀半城了。”


    白麵鬼刹說完之後這次卻沒有笑,相反卻表現得異常的安靜,其他人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整了石室裏除了爐內火焰的聲音以外,就隻有獨眼大漢手上滴血的聲音。


    獨眼大漢這時候越聽越吃驚,除了這所謂的輪迴九淵,還有七個勢力在打鑄兵窟的主意,而七個勢力都盡在這些鬼刹麵具人的劍下團滅!


    更讓他吃驚的是,這些人知道不久後秀雲城便要被毀去一半,難道……


    “難道是那把殺劍!”


    “正是那把殺劍!看來你知道的還不少嘛!”白麵鬼刹輕描淡寫的重複,同時開始欣賞起獨眼大漢了。


    聽了對方的話,獨眼大漢開始脊背發涼,他知道那把殺劍出世的後果,毀去半個秀雲那估計還是楚國手下留情,任何一個君主都不希望得到一個變成廢墟的秀雲。


    想到這裏,獨眼大漢用充滿了難以言表的獨眼,看了一下身後的劍爐,而鑄劍師嘴角已經流血了,顯然他聽到了所有的事情。


    “你是不是希望他鑄成此劍?”白麵鬼刹指著劍爐邊的鑄劍師說。


    “但我告訴你,他並不想鑄成這把劍。你之前說的話都是在拖延時間,給他創造機會。


    即便你們鑄成了這把劍,你以為憑這把劍隨國就能扭轉乾坤,能夠對抗那把殺劍?即便鑄成了此劍,以你二人能拿到手麽?好,那我來成全你,來人,祭劍。”


    隨著白麵鬼刹的話落下,出來了十幾個鬼刹,開始將石室內的屍體抬向劍爐集中,丟了一兩具屍體後,劍爐內火光卻一片大盛,室溫急劇下降。


    白麵鬼刹伸手阻止了繼續丟屍體,對著獨眼大漢道:“我如果沒猜錯的話,此劍應為血祭。來人,找那些屍體傷口少的奴隸扔進劍爐,速度快點,不然血就冷了!”


    這次其他鬼刹剛把兩具具傷口完好奴隸的屍體扔進劍爐,爐火頓斂,石室內的溫度也迴升了許多,火焰的顏色變成了藍色,這一幕,讓白麵鬼刹笑了,但卻讓那名鑄劍師突然吐了一口血。


    這時,等幾個鬼刹剛要抬旁山風時,那名鑄劍師卻突然開口道:“你們打錯算盤了!我是不會鑄成此劍的。”


    隻見他一邊說一邊用手隔空急揮,衣袖裏有幾樣東西瞬間沒入劍爐,頓時爐光發熾,石室裏溫度瞬間升高,火焰色澤變得橘黃。


    看到這情形,那白麵鬼刹頓時暴起一劍,斬斷了鑄劍師的雙手,後者一陣慘叫,麵上汗如雨下。


    “姬泉先生!”獨眼大漢驚唿鑄劍師一聲,即刻就要與白麵鬼刹拚命。可是等他剛要刺向白麵鬼刹的一瞬,卻聽到了鑄劍師姬泉的喊叫:“姬虎住手,萬萬不可!”


    姬泉看到姬虎刹住了攻勢,深吸了口氣,躺倒在劍爐旁對他說:“將軍請聽我一言。之前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隨國之難,秀雲城之難是在所難免了。


    現在此劍已廢,我等又何故做無用之功。自古我隨國受天子眷顧,世享太平,但是現在天子羸弱,無可用之良才,所謂其玉美兮,引人覬覦!諸侯割據,有如虎狼環伺。


    而這些勢力之所以攻我隨國,隻因為我隨國是一把利劍,誰能握住,誰就可以用以大殺四方,隨國之幸與不幸皆在於此。但病虎雖臥,亦可傷人。隨國不會就此滅國的。”


    姬泉說到了這裏,看了一眼白麵鬼刹,深吸一口氣,雙臂被斬使他失血過多,難以支撐。


    “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哪一方勢力,但我知道你們也是覬覦我秀雲城的這把劍,隻是你們技高一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但焉知沒有其他獵人在潛伏??


    我等死不足惜,但未來華夏大陸的安寧必不是爾等宵小之輩可以攪蕩的。可惜我隨國,相國季梁大人一片忠肝,隨珠耀眼,奈何隨候無目啊。”


    姬泉說罷淚流滿麵,突然一個縱身跳入了劍爐火內,火焰飛舞間,人已經成了飛灰。


    “先生!!你……”姬虎淚如雨下,蹲坐在地上,金一般的漢子此刻也有柔情骨。


    “想不到隨國還有一些義士,罷了,劍爐已毀,成劍無望,你是想拚命,還是自裁,我給你留個全屍。”


    白麵鬼刹看到姬泉跳爐,突然有了一種挫敗感,便已無心繼續停留,將自己的劍在旁山風衣服上擦去血祭,還劍入鞘。畢竟他這次的任務就是奪取秀雲城所鑄的寶劍,劍沒了,人也沒了,還在這裏幹什麽。


    “不用你們動手,我自會去陪伴先生於泉下。隻是我想知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受何人指使?”姬虎說到這裏忽然像是有了神采,目光盯著白麵鬼刹,不容對方拒絕。


    “你隻要知道是輪迴九淵的人殺了你即可,其他的你一個死人沒有必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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