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餘看著自雨中緩緩而來的男子。


    細密的雨絲繞開他,不淋他半分,不緊不慢的步伐,堅定又閑適。


    不知為何,蘇餘心中如同被無形的手拉扯開一條細小的裂縫,卻湧進漫天的苦水,傾灌入心入肺,嘴角與眼睛暫時失去了控製力。


    滾燙的淚水和著冰涼的雨水滑入她的嘴角,她如同驚弓之鳥般,瞬間恢複往日的笑顏。


    蘇餘仿佛聽到陸無塵輕歎了一聲,又似乎沒有。


    被風吹遠的傘,沒有人撐著,卻又重新幫蘇餘撐起了一方小天地,也遮擋了蘇餘高昂的視線。


    陸無塵沒想到,這丫頭哭起來,無聲卻又讓人心糾。


    “要放棄嗎?”過了許久,才響起陸無塵淡漠的聲音。


    蘇餘眼角的淚一滯,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握住傘柄,直視陸無塵,“為何放棄!”


    “若不放棄,今年年底穀物比往年多提收二成。”陸無塵眼神淡淡的,說出口的話也涼涼的。


    蘇餘隻覺得方才的委屈、感動全都喂了狗了!


    “你認為我完不成?”刺蝟餘閃現。


    陸無塵嘴角微勾,聲音不由地帶上絲笑意,“我隻是來看看你,是不是要用下一個機會。”


    下一個機會,那不就是認定她完成不了嗎!


    蘇餘氣鼓鼓道,“我們約定的時間還沒到!”


    兩人這次見麵算不得不歡而散,陸無塵臨走前還心情頗好地扔了個空間戒指給蘇餘。


    蘇餘原本多氣惱,現在簡直有翻倍的開心,遙遙地還對著陸無塵的背影拍了好幾通馬屁。


    彼時,站在遠處的丁衝不解地問丁鋒,“為何尊上不告訴她,那是他特意去煉器堂為她煉製的?為何尊上不幫她解決五穀畦麵臨的問題?”


    丁鋒淡淡地撇了眼丁衝,又看了眼在雨中跳得跟二傻子似的蘇餘,“尊上的想法,你覺得我會知道?”


    “哎?”丁衝總感覺丁鋒那眼神中有明晃晃的鄙夷!哼,還不是跟他一樣什麽都不知道!神氣什麽!


    雨漸小,這邊正往臥房走的蘇餘碰到了匆匆拿著傘來尋她的胡珍珠,身後還跟著五穀畦一眾人。


    蘇餘看到木林額上那被火燎得起泡的額頭,微皺眉道,“怎麽這麽不小心?”


    因心下想著事,出口的語氣也不怎麽好。


    蘇餘並不是偏聽江尋一人所言,而是她記起來,起火那晚,當她趕到竹屋那時,木林已經在現場滅火了。但木林原先是灼華園的人,她的臥房離五穀畦是最遠的。


    “我……”木林眼睛遊移,雙手微微捏緊兩側的衣服。


    蘇餘眼微眯,等了一會也不見她說話,“若是無事,你便哪來迴哪去吧。”


    蘇餘說著,越過她往前走。


    哪來迴哪去!


    木林聞言一個激靈,攔住蘇餘,“為什麽!為什麽你什麽都不問,就要趕我走!”


    “問了你就會說嗎?”蘇餘略歪著頭問,“我問了,你說的會是實話嗎?”


    木林默,心顫的厲害。


    她沒有迴答!


    蘇餘眼一暗,“我這裏不需要遊移不定的人。”


    此話一出,木林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可是,可是……”可是她也是有苦衷的呀!


    “從你一開口,我便知道是誰了。”蘇餘寒著臉道,能讓她如此支支吾吾遊移不定的,除了與她關係好的木芽外,別無他人。


    蘇餘本以為木林會是被誰威脅而做錯事,或是被人威脅不能將真相說出口。


    但她沒想到會是她自己從內心不想說,五穀畦在她心中,比不上她與林芽之間的情誼!


    蘇餘閉了閉眼,“在我這裏,包庇罪犯與罪犯,犯同等罪惡。”


    胡珍珠在此刻也反應過來,怒氣上湧,“不以惡小而為之,你以為你為的是朋友義氣,但你與我們是一個整體,你如此行事,置蘇餘於何種位置!”


    “我,我不想的。她,她也不是有意的。”木林慌忙開口,“她那天賭氣迴去後,就後悔了的!”


    木林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前幾日看到木芽時的震撼。


    原本一個嬌俏有點小脾氣的小姑娘,不知道承受了什麽,成了枯萎凋零的花一般的模樣。


    之前,她有找蘇餘問過,能不能讓她迴來,蘇餘說,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當這兒是什麽地方?


    木林也知道蘇餘的不喜,可木芽畢竟與她是同一個村上來的小妹妹。她比木芽先來天問宗,兩人有十歲左右的差距,村裏的人多多少少沾親帶故,她自然會多照顧著些木芽。


    其實要來五穀畦,也是木芽先提出的,她說,在灼華園,除不完的草,抓不完的蟲,日子看不到頭,她想換一換。


    她當時也勸了,五穀畦的活是外門公認最累的。她在先前的十年裏也是有到五穀畦幹過,但木芽不信,她說,那個蘇餘不是說了嗎,保證我們每天修煉。這話一出,她也就沒勸,她也想通過修煉提升自己,脫離目前這不盡人意的困境。


    然而,沒想到蘇餘一開始就不按常理出牌,說好的能修煉,結果一上來就讓自己動手建房子!


    木芽這丫頭也是一時沒忍住脾氣,迴去後受了好大的苦。


    那天木芽緊緊地拉著她的手,長久未剪的指甲狠狠地陷入她的手腕,“小林姐,你要幫幫我,你一定要幫幫我!”


    “他們說,隻要我幫他們做成了這件事,他們就不會這樣對我了。”


    ……


    “聽說,你有一個弟弟。”蘇餘冷冷開口。


    木林一驚,不知道蘇餘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想要對她家裏人動手!


    蘇餘看出了她眼中的惶恐,已無力也無興趣再去評判什麽,“如果有人先按著你弟弟的脖子打一頓,迴頭和你說,不好意思,一時沒管住手,不是有意的。你會如何?”


    木林瞪著眼,說不出一句話。她試著將那個場景在自己的腦海裏過了一遍,發現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原諒的理由。


    就算會說出原諒,那也隻是屈於無耐罷了。


    木林的肩膀耷拉下來。


    “你迴去告訴木芽,讓她洗幹淨脖子等著!”蘇餘眼帶嘲弄。


    帶點陰冷的氣息向木林撲麵襲來,她突然覺著,以前還以為是個小兔子的女子,竟是她看走眼了。這明顯就是匹桀驁不馴的狼,是個滿身戾氣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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