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促膝長談的下午其實並不太愉快,顧小野一直悶著沒吭聲,一直是覃北在說話,直到最後,他才得到一個迴答,一個決絕而堅定的迴答。


    想要我這麽做,除非我死!


    這太符合顧小野的脾氣了,他是了解她的,所以聽到這話,他也沒有動怒,隻是上前去,將她擁了一個滿懷,帶著鼻音,輕聲道:“好,你決定賭,我便陪你賭。”


    本是沒什麽希望的事情,陡然聽到這樣的迴答,顧小野不由得顫了一下,眼眶紅紅地盯著他看了許久,才哽出一個字,“恩。”


    他們都在賭,賭對方,賭自己的決心。


    畢竟,這並不是一件可以開玩笑的事情,而是一件,事關兩人,不,三個人性命的事情!


    覃北沒辦法想象離開小野會是什麽樣的日子,更沒辦法想象,萬一他真的讓她殺掉了兩個人的孩子,他會是在怎麽樣的慚愧和後悔中度過餘生。


    莫風說的方案,他願意一試,他想,小野也是願意的……


    李璟生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人正在李家老宅關著,李老爺子因為李璟生提議要娶了自己秘書這件事情大發雷霆,甚至請出了許久未用的加法,一馬鞭一馬鞭地抽在李璟生的身上,五十鞭過去,李璟生縱使是鐵打的也是無用地倒在地上,站都無法站起來。


    他在家裏的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滴水未進,隻靠著營養液維持著生命,臉上淩厲堅定的表情卻是沒什麽變化,以至於李老夫人進門來瞧他邊瞧邊抹眼淚的時候,都直說他是個傻子,學什麽不好非要學他爸爸。


    李璟生的爸爸,他幾乎未曾見過,哪怕至今為止,他已經長到了而立之年,對爸爸的印象也隻是停留在小時候媽媽葬禮上的那個冰冷無情的側臉。


    他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爸爸都不曾迴過家,也不知道他的爸爸現在在什麽地方,更不想知道。


    他早就忘卻了這個人,奶奶卻忽然提起來,她蒼老的手軟乎乎地顫抖著撫上他的臉,輕輕摩挲著他臉上的掌印,心疼地直抹眼淚,邊哭邊埋怨道:“這個死老頭子,下手太重太狠了!怪我,怪我明知道你迴家了,還出去見你姑姑,要是我在……我絕不……決不允許他動手!”


    李璟生雖然對李老爺子一向是硬碰硬,但碰上愛哭的奶奶,他也是沒什麽辦法,隻能盡量的表現出舒服的模樣,好哄過自己的奶奶。


    他緩緩撐著手肘,故作輕鬆地坐起來,企圖瞞過李老夫人,卻不想,剛一動就扯動了他身上的傷口,疼得他輕輕吸了口氣,這才繼續起身,卻一把被李老夫人按住肩膀,將他按在床上,說:“你不要動!我要去找那個老頭子來看看!看看他把好好的孩子打成什麽樣兒了!”


    “奶奶!”李璟生開口叫住李老夫人,動了傷口,又不由得倒吸口氣!眼見著奶奶轉過身來望著他,他才長舒一口氣,繼續說:“您別去找爺爺了,您要找,倒不如把我秘書找來。”


    “秘書?”李老夫人十分疑惑,“都這時候了,你還操心公司的事情呢!你還要不要命啊!不管了!奶奶說的,咱們什麽都不管了,讓他個老家夥去操心去!”


    “不是的奶奶!”李璟生掙紮著想坐起來,躺著講話實在是有些費勁。可李老爺子下手著實是一點兒情麵也沒留,一下打斷了一根馬鞭,可想而知,他是多麽的生氣!


    李璟生扶著李老夫人的手,靠在高高的枕頭上緩了緩,這才開口道:“奶奶,是這樣的,我的秘書,您認識的,就是林家那個小女兒,林霄,您還記不記得?她小時候老是來我們院子裏玩。”


    “林家?哪個林家?”李老夫人迴憶著問。


    “還有哪個林家,就是那個世代都是律師的林家啊,她的爸爸叫林峰,您不記得了?”


    “哦~我想起來了!林峰,那個和你爸爸是戰友的林峰,他還有個妹妹,叫……叫林蕾對不對?”


    李老夫人的記憶之門仿佛被人打開,很快迴憶起來。隻是在說起自己兒子的時候,她眼裏閃著的光,不由得暗了暗。


    李璟生自然是瞧見了,他假裝沒聽見,這些年,他的爸爸似乎已經是個被大家都禁掉的話題,在家裏,甚至沒有人敢提起,究其原因,李璟生也不知道。


    他倒不恨他的爸爸,也不愛,隻是想見見,順便問問他,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迴來,難道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還有父母,是個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嗎?!


    可是,他沒有機會,一次也沒有。


    有一迴,他聽說爸爸迴到李家老宅,立刻丟下手裏正在開的商務會議,親自開車飆車迴到老宅,得到的消息卻是,先生剛剛走……


    嗬,先生!


    李璟生自嘲地笑笑,自然而然地揮掉腦子裏這些念頭,對上奶奶的眼睛,笑了笑,說:“奶奶,您可以幫我叫她來嗎?”他真的有點想她了……


    卻沒想到,老夫人剛剛還轉笑的臉,忽地就沉了下來,她背過身去,狠聲道:“不行!”


    “為什麽?”李璟生詫異極了,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怎麽兩個老人對一個小小的林霄這麽的看不上,他想等他好了,一定要仔仔細細問問林霄,到底是她做了什麽讓人這麽反感?


    他哪裏會知道,根本不是林霄的問題,而是,兩位老人家知道的太多?


    李老夫人生氣極了,迴身瞪他一眼,半晌才長長歎了一口氣,說:“你以後少跟這個女孩子來往,我不待見,你爺爺也不待見,帶到家裏來,不可能!”


    “原因呢?”李璟生依舊不肯放棄地追問道。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奶奶一向待人慈愛有加,怎麽現在一談到林霄就是這樣一副氣唿唿的模樣?這叫人怎麽能不好奇呢?


    可李老夫人卻什麽別的也沒說,隻丟下一句,等會兒會有人來給他換藥,就出去了,一丁點兒剛剛來時的心疼,仿佛在這時也化作了一抹雲煙,飄散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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