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熙睜大眼睛:「父皇怎麽會要九叔的命?」


    「太子殿下以為,皇上隻是為了要晉王手中的京衛指揮權?那為何要他立軍令狀?軍令狀的意思就是沒有做到,就要接受懲罰。最好的結果是將晉王貶出京城,如同當年的順安王一樣,最壞的結果便是直接要了他的命。天威難測,殿下能保證,不是後者?」


    朱正熙覺得自己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在這些幾朝的老臣麵前,他嫩得就像個孩子一樣。他當時隻是覺得父皇和舅父有些咄咄逼人,遠沒有想到兵戎相見這個結果。


    「那現在該怎麽辦?」朱正熙問道。


    蘇濂和李士濟同時沉默,他們覺得這話說出來,對太子殿下來說過於殘忍。可葉明修直接說道:「殿下,如今要破此局,隻有讓皇上提前退位,方能保京城無事。」


    「你,你要我逼父皇退位?」朱正熙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行的,為人臣子,怎麽可以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殿下!現在沒有其他辦法了!」葉明修上前一步拜道,「隻有皇上退位,晉王之命才可以保住,京城的威脅,還有藩王之亂,才可以全部平息。否則五日之後,便太晚了。江山社稷全在您的一念之間。」


    朱正熙的手指微微發抖,掙紮道:「我去求九叔,我去求父皇……讓他們各退一步。這一切也隻是你們的推測,事情也許不會發展到那樣……」


    蘇濂忽然站了起來,幾步走到朱正熙的麵前,跪了下去:「殿下,臣請求您,為了祖宗基業,為了黎民蒼生,不要再猶豫了。皇上退位,不過移居別宮頤養天年,做太上皇。古來也不是沒有先例。而若皇上不退位,繼續主政,那麽靖康之恥,便在眼前!」


    李士濟和葉明修也跪了下來,齊聲說道:「請殿下早做決斷!」


    「你們,你們別逼我……」朱正熙站了起來,後退兩步,忽然奪門而去。


    「殿下!」蘇濂叫了一聲,雙手撐於地麵。


    李士濟搖頭歎息,論為君的決斷和魄力,太子還差得遠。他是個仁君,但太過優柔寡斷,他們這些做臣子的,難免有切膚之痛。


    葉明修站起來,默默地到前麵扶起蘇濂:「祖父莫憂,沒有殿下,此計依然可行。我們分頭行事,您進宮找皇後娘娘,我去找晉王。有晉王的兵力,加上您和皇後娘娘,一定能迫皇上退位。至於平國公那邊,隻要有人牽製就可以了。」


    蘇濂轉頭看他:「你有幾分把握?」


    「五成。」葉明修直言不諱,「但我們若連這五成都不賭,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國家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輸了,大不了賠上一條性命。若贏了,可保這江山社稷,蘇家榮寵再上一層。您說呢?」


    李士濟附和道:「他說的沒錯。蘇兄,別再猶豫了。」


    蘇濂看著葉明修,緩緩地點了點頭。他老了,常有力不從心之時,顧慮也多了。江山代有才人出,這朝堂早晚是這些年輕人的。


    天色暗下來,京衛的指揮所裏,氣氛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緊張百倍。院子裏種著幾棵老槐樹,樹葉已經掉光了,寒鴉停在樹枝上,發出淒厲的叫聲。負責巡夜的士兵剛才看到幾個指揮使從主屋出來,各個麵色不霽,暗暗猜測發生了何事。


    京城已經入冬,到了夜裏格外地寒冷。朱翊深裹著裘衣,將手放在火盆上烤著,靜靜地想著接下來的事情。上輩子,皇兄的壽數還長,他不知道遺詔的事,所以兩個人相安無事地等到朱正熙登基。這輩子圖窮匕見,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容不下皇兄,皇兄也容不下他,兩個人之間勢必要做個了斷。


    就算他百般隱忍退讓,也無法阻止這場鬥爭提前到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晉王府上上下下的。他是死過一次的人,生死看得很淡。並不是他惜命,才一直猶豫,而是他答應過要照顧她一輩子。對於她來說,生命才剛剛開始,卻要陪著他冒這樣的風險。


    他於心不忍。


    「殿下,您府上的侍衛統領求見。」侍衛在外說道。


    朱翊深收迴思緒,說道:「讓他進來。」


    蕭佑穿著一身玄衣,在黑夜裏十分不現眼,但雙眼卻十分明亮。朱翊深對他最早的印象,便是那雙堅定的眸子,好像世間沒有任何事能夠阻擋。他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說道:「你坐到我身邊來。」


    「屬下不敢。」蕭佑拘謹道。他們的身份乃是雲泥之別,他怎麽敢跟王爺平起平坐?


    朱翊深心平氣和:「就當是朋友之間說說話,不要顧忌身份。這屋裏也沒有旁人。」


    蕭佑抬頭看了朱翊深一眼,這才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身體還是僵直的。朱翊深一邊烤手一邊問道:「這麽久了,我都沒問過,你家裏還有什麽人?」


    「迴王爺的話,屬下孤身一人。父母早年在旱災中死掉了,兄弟姐妹離散,這些年忙著在軍中建功立業,也顧不上娶妻。」


    朱翊深點了點頭,夾了碳添在火堆裏:「當日從瓦剌迴來,你說要跟著我。我給你重諾,說我在一日,必有你的榮華富貴。可如今我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順安王的事情,你都聽說了吧?」


    蕭佑鄭重地點了點頭。


    「四日之後,我若捉不到順安王,皇上定要將我問罪。輕則逐出京城,派往動亂的藩地,殺死我易如反掌。重則當場發難,將我下獄,到時候整個晉王府都要遭難。我不能坐以待斃。」朱翊深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他說的明明是生死攸關的大事,神態卻十分平靜,好像早就看破了一切。蕭佑的手指微微發抖,眼中跳動著銅盆上的火焰。他一直知道,晉王就是隻蟄伏的猛獸,他不是沒有實力一爭,而是不想爭。如今被皇上逼到這樣的境地,這隻猛獸也該睜開眼睛了。


    「無論王爺做什麽,屬下誓死跟隨。」蕭佑抱拳道。早在決定跟隨他的那一日開始,蕭佑就將生死交付於朱翊深之手。他是個認定了就不會更改的人,因此刀山火海,他都會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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