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您到底在怕什麽?」沈安序不解,「若您隻是淡泊名利,為何也要阻止我跟大哥入仕?家中已經有大哥繼承您的衣缽,我是絕不會放棄官場的。兒子告退。」


    「站住!」沈雍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把拉住沈安序的手臂,雙目圓睜,剛要說什麽,隨從在外道:「老爺,晉王妃來了,想見您跟二公子。」


    沈雍這才鬆開沈安序的手,沈安序整理了一下衣袍,父子倆一起去主屋。


    若澄和李懷恩在堂屋裏等著,沈雍和沈安序向她行禮,若澄說道:「伯父和二哥不用多禮。今日我不是以晉王妃的身份來的,隻算是迴家省親。」


    沈雍抬頭看她,隻覺得數月不見,這個記憶裏還需要人照顧的小丫頭,仿佛有些不一樣了。他抬手請若澄坐下,李懷恩上前到沈安序的身邊說道:「沈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沈安序點頭,跟著他走到外麵。若澄對沈雍說道:「伯父,近來祖母的身子可還好?」


    沈雍搖了搖頭說道:「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恐怕不太適應京城的氣候,老念叨著要迴去。我正打算辭官帶著她迴江南的老宅去休養。」


    「那二哥豈不是要一個人留在京城?」


    「他也辭官,跟我們一起走。你跟錦兒兩個以後留在京中,互相照顧,就不用掛念我們了。」沈雍說道,仿佛真的在告別。


    若澄覺得這事情發生得有些突然。伯父一直不想跟官場牽扯太多的關係,當初為了她跟堂姐的婚事,才勉強接受了鴻臚寺少卿的職務。聽說在鴻臚寺裏,也一直是獨善其身,從不與任何同僚往來。


    沈雍見她不說話,一時也不知道該談什麽。他們之間原本就不熟悉,若澄又隻在沈家住過一年半載,見他的次數也很少。


    若澄覺得,若是伯父真有心離開京城,若不趁今日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恐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因此說道:「我想問問伯父關於父親的事情。」


    沈雍舉著茶杯的手一頓:「我與你爹早就分家,不住在一處,對他的事知道得很少。」


    「伯父還記得給我的那對玉貔貅嗎?上麵的八個字,分別是您跟父親年少的時候模仿祖父的字跡刻的,兩個貔貅放在一處,不就證明了兄弟同心嗎?我不信您不知道父親當年在做什麽,我隻是想知道真相。」


    沈雍堅定地說道:「你想錯了,也問錯了人。」


    「伯父!」若澄叫了一聲,沈雍突然起身道:「我身體不適,先迴去休息了,王妃自便吧。」說完,躬身一禮,迅速從側門走了。


    若澄早就知道大伯父的性格因循守舊,有些迂腐,沒想到竟至如此地步。可他不說,她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此時,沈安序和李懷恩說完話迴來。沈安序看到沈雍已經離開了,若澄又挫敗地坐在位置上,大概猜到了怎麽迴事。


    「你別怪父親,他被當年的事情嚇怕了,唯恐我們家也受到牽連,因此絕口不提。」沈安序說道,「你想問的事情,也許我知道答案。」


    若澄驚訝地看著他:「二哥知道我要問什麽?」


    「王爺既然是受順安王的事牽連,你要問的就是三王之亂的事。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沈安序看了看四周,輕聲道,「走,我們出去找個地方慢慢說。」


    沈安序帶著若澄到了沈家附近的一個小酒樓,位置偏僻,沒什麽人。酒樓就一個雅間,李懷恩守在門外。若澄跟著沈安序進去以後,摘下鬥篷上的風帽,聞到一股木頭腐朽的味道。


    沈安序說道:「這酒樓的掌櫃我認識,清淨但就是有點舊,你多擔待。」


    若澄搖了搖頭說道:「我以前在王府裏,住的院子跟這裏差不多,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沈安序聽到她說以前的事情,心中便有幾分愧疚,因此沒有接話。


    兩人點了一壺茶,外加一些花生和瓜子。沈安序說道:「我小時候見過叔父,雖然因為祖母的原因他們兄弟早早分家,但他跟父親的關係其實還不錯,私下一直往來。那一年,他升任僉都禦史,還請父親去喝酒。」


    若澄點了點頭,果然跟她想的一樣。大伯在她離開沈家的時候,交給她的那對玉貔貅就是最好的證明。祖父的幾個兒子,隻有父親和大伯留在京城,怎麽可能一點聯係都沒有?


    「叔父升任僉都禦史後不久,馬上就發生了一件大案,便是你所知道的三王之亂,而那件案件正是由叔叔負責調查。事情的起因是歸義王與汾陽王、順安王走得很近,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歸義王是先帝首次北征的時候,從韃靼歸順的。他的真實身份是韃靼可汗的兒子,其實是作為質子留在京城。三王之亂以後,韃靼可汗以他的死為借口,又發動了一次南下的戰爭,這才有先帝第二次北征。而這兩次戰爭,晉王殿下都參加了。」


    若澄一直都知道先帝曾兩征蒙古,卻不知道第二次的起因居然也是因為三王之亂。父親調查三王之亂的真相,想必知道了什麽,有些人為了防止他說出去,便偽造了一場意外殺死他。


    她捂住嘴巴,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知道的這一刻,仍是覺得頭皮發麻。當初伯父怕受此事牽連,而沒有收養她,並勒令家中的子侄不得再踏入官場。


    沈安序看到若澄的反應,接著說道:「想必你也猜到了,我父親猜到叔父的死很有可能不是意外,生怕受到牽連,全家遭殃。我們沈家不過是一介平民,就算在士人之中小有名氣,又怎麽鬥得過那些人?因此他隻能裝聾作啞,通過逃避來自保。可我不甘心,我不想永遠隻做隻縮頭烏龜。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些身居高位之人,也不是各個都如蘇家一樣,乃是百年望族。閣老之中,楊勉楊大人不是白手起家?我想叔父跟我想的一樣,就算我們做不到,但好歹為家族邁出這一步。」


    若澄不知父親的行為對二哥的影響這麽大,震驚之餘,又有幾分安慰。也許當父親開始查那件案子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自己的下場。但他沒有畏縮,也沒有退懼。如果他不做,可能真相永遠會石沉大海。縱然最後他沒有成功,落在別人眼裏,成為孤勇,甚至愚蠢,但若澄卻十分敬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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