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在她17歲的時候,還在讀高中二年級,家裏卻出了火災引起天然氣爆炸的事故。


    當晚意外來的太急,這場事故裏她的父母,還有大伯和堂哥堂嫂無人生還,全家人隻剩下她和小她10歲的侄女幸免於難。雖然當時救火還算及時,但是自家三層的房子幾乎燒毀了六七成。


    起火點在警方的調查後發現是在她家一樓的堆放雜物的小隔間裏,緊連著旁邊就是一家人共用的大廚房。當時火災和爆炸還牽連了左右兩邊鄰居的房子,警方初步調查是因為他們家一樓雜物間的紙皮著火,火勢蔓延引爆了放在雜物間裏邊的煤氣罐導致的,所以她家在這起事故上需要承擔大部分的責任。


    現在柯家全家僅剩她一個小大人,自然而然她就必須承擔這一大筆的賠償款。好在鄰居隻是損壞一部分房屋和汽車等一些物質上的東西沒有傷到人,能用錢解決的事就不算大事。


    話是這麽說,但是錢應該要怎麽辦?她一個學生哪裏有這麽多錢?


    從那天開始,她就是這個家裏唯一的大人,自己年僅7歲的侄女的監護人責任也自然而然的落到她身上,哪怕當時她還隻是未成年。


    突然而來的意外事故,親人遇難,家裏僅有的現金財產都燒毀了,她沒有經濟來源,根本不可能一邊讀書一邊賺錢來照顧侄女,她還要麵臨巨額賠償呢。思慮再三,隻能放棄讀大學的夢。


    那時的她沒有太多的時間沉浸在悲傷裏,後事處理好的第二天,她就冷靜地做出決定,理好需要準備的東西,推脫了老師給的建議和挽留,毅然決然的向學校申請了休學。


    當時喪禮上來參加追悼會的都是幾乎沒怎麽聯係的親戚,還有父母,大伯堂哥堂嫂的親朋好友,連她的班主任和學校的幾位老師也抽空來參加了。


    在配合警察的調查和取證結束後,因為事故造成了很嚴重的遺體損毀,夏天天氣熱,怕影響,所以喪禮出殯的時間隻能定在事故發生後的第三天舉行。父母突然的離世這種措手不及的意外讓她沒有實感。


    她連他們的最後一次生麵都見不到。


    她肯定是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喪事的,都是村裏村委會的叔叔阿姨們忙前忙後的教她流程的準備需要的物品,她像個木偶一樣木訥的一樣一樣的記著,一樣一樣的跟著做。


    她麵無表情,神情麻木的和來悼念的人一一鞠躬打招唿,身邊怕生的小柯曈緊緊抱著她的手哇哇大哭。


    年僅7歲的柯曈當然不知道什麽是意外什麽是死亡,她隻知道她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和爺爺了,她以後再也沒有他們的疼愛了,年紀尚小的她隻知道自己的姑姑不會讓她去看爸爸媽媽和爺爺。


    “姑姑,以後我是不是沒有爸爸媽媽和爺爺了?嬸婆他們是不是不要我了?”


    小柯曈哭的開始抽噎有點喘不上氣,畢竟是小朋友體力不行,哭的太久,她開始有些發困,但是還是仰著頭拉著手問了柯林:“為什麽我不能看看他們?”


    看到她這個模樣,柯林的心抽疼的不行,安撫的摸了摸小柯曈的頭,拿出手帕幫她擦幹眼淚。她其實也好想看他們最後一眼啊!


    事故發生的那天,警方怕她們年紀還小受不住,堅決不讓他們去認屍,是她態度強硬的再三請求下,才勉強同意讓她去看一眼。被帶著去認領遺體的時候,隨行的女警察一臉沉重和心疼,語重心長的安撫和囑咐她說:“在進去前做好心理準備,他們...可能不是你印象中的樣子了。”


    柯林隱隱約約知道大體情況很糟糕,但是當她進去殮屍房真正看到的時候,她還是直接嚇到崩潰的哭了出來,幾乎暈倒。整個人都被燒的麵目全非無法肉眼辨認,她的爸爸媽媽她的親人們被損毀的樣子她都接受不了,更何況是年幼的柯曈呢。她隻想讓柯曈心裏記住他們最好的樣子。


    柯林輕輕地將小柯曈抱起來,坐在椅子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哄著她睡覺。


    “睡吧,沒事的,咱們的爸爸媽媽和你爺爺他們是去很遠的地方旅遊啦,等到咱們都長大了變成羅鍋老奶奶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重新在一起啦,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會永遠的在一起了對不對?現在你還有我啊,有姑姑在,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柯林強忍著自己即將脫口的哭聲安慰著自己年幼的小侄女,即使是再小心,說道最後,她還是藏不住情緒的有些破音。


    她是不想哭的,她也不能哭,她要堅強的處理好親人的後事。她能自己想通並且慢慢接受現實,可是柯曈她隻是個七歲的小朋友啊,她不明白為什麽突然什麽都沒有了,她對死亡和生命還沒有完全的概念,看到她哭成幾乎崩潰的模樣,柯林覺得自己的情緒也快憋不住了。


    哭累了的小柯曈用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發紅哭腫的雙眼,臉上掛著淚痕,眨巴著眼睛,抽噎著偎在柯林的懷裏,頭蹭了蹭往她懷裏鑽的更深,漸漸的睡著了。


    她這幾天幾乎是一滴眼淚都沒流,大部分的時間她幾乎是麵無表情的機械般的處理後事,甚至木訥到她都覺得自己是塊木頭,除了唿吸,好像其他的感覺都暫時消失了。她這副不合常理的狀態,來參加葬禮的人太多又嘴雜,她這樣子難免會被詬病。


    “你看她連哭都沒哭,是不是有點沒良心啊,自己父母都死了不至於哭不出來吧?還是說她受不了這個刺激,會不會精神崩潰一時想不開啊?”


    “哎呦真可憐呐,一家子的長輩全死了,還欠了這麽多錢,就算有賠償金光賠給別人都不夠用吧?如果是我可能都不想活了。“


    ”十幾歲還是個孩子要怎麽照顧這麽小的娃娃喲?書都讀不了了,房子沒了家就沒了,沒有經濟來源以後生活可怎麽辦?“


    “就是說啊,直係長輩都不在了,隻能旁係的親人接去照顧了吧?這兩個孩子真是可憐啊…尤其是大娃,現在就隻能輟學了,不然就怕她那個刻薄的姑姑不願意照顧,還可能霸占賠償款呢…..”


    哪怕她們是再小聲,柯林還是聽到了來參加葬禮她卻不太認知的親戚長輩,和村裏的三姑六婆小聲議論著。


    她唯一的姑姑確實是個尖酸刻薄的人,之前和家裏人都不太對付,因為一些家事和經濟糾紛當初鬧得不可開交甚至還鬧上了法院打了官司,幾乎是鬧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當時事情鬧大到不管遠近的親戚或者同村的人幾乎都知道她的撒潑胡攪蠻纏的事跡,所以就算現在情況是再怎麽困難,她也完全沒有動過去投靠她的姑姑的念頭。


    按照他們當地的習俗,一般的喪禮祭拜悼念都是應該在家裏的樓下大廳舉行的,但是現在家裏房子現在這種損毀的情況,她們隻能在自己家門前的空地搭起來一個臨時喪禮用的大帳篷。雖然倉促而簡陋,葬禮還是有條不紊的結束了。


    一切都處理完結束了,柯林才有種被抽幹了力氣的感覺,她的雙腿有點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轉頭看著躺椅上蜷縮著抱著玩偶睡著的侄女,又看著損毀的房子和來來迴迴機械般安慰她們的親朋好友們。她一一簡單的和他們道別後,棚子就裏隻剩幾個遠房親戚和幾位幫忙的村委會的阿姨叔叔們。


    此時柯林才感覺到從內心深處漸漸放大的空虛感和無力感,再然後才是深深的悲傷。她再一次深深的意識到葬禮結束後,就是真的結束了,從現在開始她們兩個真的就是孤兒了。


    以後要怎麽辦?


    因為她必須撐到處理好後事,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突然湧上,悲傷情緒和眼眶暴增的酸脹感讓她有點無力招架,眼淚像斷了線一樣不斷的湧出,止不住的落下,感情的副作用讓她頭暈和反酸想吐。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用袖子用力的擦了擦眼角,柯林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大口的灌著,試圖將上湧的胃酸強壓下去。


    還沒來得及坐下休息,就聽到一道尖銳的女聲突兀的喊道:


    “嗬,誰要照顧那兩個拖油瓶啊?我又不是瘋了。”


    “你是親姑姑難道沒有良心嗎還說這種話?”有人不滿的懟她說。


    “親姑姑又怎麽樣?誰要照顧自己去照顧,那麽大的人了難道還不會自己生活嗎?我可不要收了這兩個大包袱,誰愛管誰管,反正不關我的事。”


    柯春蘭當然聽到了周圍對她的非議聲,她朝著柯林和柯曈的方向嫌惡的翻了翻白眼。


    開什麽國際玩笑,這群死八婆懂什麽?她可不是有素質的人,她就是要故意說的大聲,生怕別人甚至是柯林聽不到。


    要她去照顧一個高中生一個小學生?她可沒這麽傻,哪怕她做了生意確實有點小錢,但是這種和她無關的無妄之災憑什麽要她負責啊,這種吃虧的生意是個白癡都不會做吧。


    聽到她的大嗓門,站在柯春蘭旁邊的親戚趕忙拉了拉她的衣袖讓她冷靜點別再說的這麽大聲,柯春蘭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她不耐煩的撥開對方的手,繼續朝著柯林尖酸的說道:


    “喂,你看看你都這麽大了應該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了吧,你也應該知道我和你爸媽沒什麽兄妹感情的。”柯春蘭一臉不耐煩,努了努嘴繼續說。


    “我看啊你也別讀書了,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個社會女孩子沒必要讀這麽多書,我看你就出去打工好好生活租個房子照顧小曈是吧,等她大了,你到了年紀找個人嫁了也就差不多了。”


    柯春蘭說的理所當然,現在法律上她或許是有監護人的職責,但是她的親哥哥親弟弟已經不在了,她算是和這個家也沒什麽不可斷的關係了,怎麽可能去接手照顧兩個拖油瓶?再說了,本來生前就已經是和自己親兄弟交惡的狀態,她就更沒必要也不需要攬下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活了。


    說完她就從自己的名牌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斷絕關係】四個大字真的很紮眼,柯林一懵,立馬反應過來,好笑的看著麵前這個她法律上有著血緣關係的“姑姑”。


    她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斷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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