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導……我覺得咱給他一個鏡頭也沒什麽的,畢竟他投了很多錢,我們需要資金…”


    李洱苦著臉跟在蔣韻身邊,嚴仲走了自然是好可他還一並帶走了資金啊!最開始拍攝的時候他跟著蔣韻計算過成本,本來就是資金緊缺的時候投資方又臨時撤資,能不能完成這部電影都懸,他還是覺得嚴仲的價值超越了他本身。


    “李洱,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想靠砸錢混進影視圈,既能在觀眾麵前混個眼熟提高知名度,又可以將自家產業經營得風生水起,錢權名利雙收。我並不排斥這類人的初衷,但我身為導演,會嚴格把關作為一個演員最後的底線。”


    薑芷迴頭,她的眼神裏是執著,是認真,“如果他將角色視為兒戲,將台詞當做玩笑,那他就不配被稱作演員。而將他這種對著鏡頭呲牙咧嘴,行為瘋癲的人搬上屏幕的我們,就不配被稱作導演。”


    李洱:“……我明白。”


    “抱歉,我剛剛有些衝動了。”薑芷撫了撫額頭,“錢的事我來想辦法,該什麽時候上映就什麽時候上映,不會晚一天!”


    李洱看著她離開才放鬆了一直緊繃著的肩,是呀,如果為了錢放棄了原則,那作品也將開始沒有原則。


    從前還不理解為什麽每年都是蔣韻拿到第一,可當他跟著蔣韻一起工作,看過她的鏡頭語言,劇本理解後才發現她遠超自己的太多了。


    -


    電影敘事最怕的就是演員不入戲,劇情流水,演員瞎演,熒屏上你的毛孔都照的一清二楚,更何況是臉部的微表情呢!


    薑芷深知演員共情,觀眾才能共情,他們目前走的一幕戲是女主迴家,看到被翻得亂作一團的家具,牆上潑的威脅性塗鴉,她緊攥著背包反手將其鎖好,默默地收拾著這個淩亂破碎的家。


    這是第五次重拍了,指導老師重新跟夏夢講了現場走位,攝像機位等細節,薑芷則走定位調整現場的燈光。


    “第四場六幕重拍第6條,準備——”薑芷盯著監視器裏的人物,夏夢先是在門口停頓了兩秒,她的眼中有震驚,害怕的情緒,這裏有一個機位是全景環視,拍到牆上血紅的塗鴉,隨後她攥著手指直到骨節泛白,才隱忍著走近提起桌椅,將破碎的花瓶拾起……


    第六遍的戲一遍比一遍有細節,下意識地,他們紛紛盼著蔣導能下一個過了的指令。


    連夏夢都有些忐忑,生怕重複的演繹會讓她漏掉一些情緒,她走到監視器前看剛剛拍攝的畫麵,遲遲沒聽見蔣導的聲音。


    薑芷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對著身後的李洱吩咐道,“這迴你來掌機,”她轉頭對夏夢示意,“觀察一遍我心目中的蘇諾。”


    夏夢愣愣地站在這個導演的位置上,她順手拿過自己頭上的鴨舌帽,邊走邊說,“場記,打板!”


    鏡頭從門外開始拍攝,漆黑的走廊上,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女孩低著頭,慢慢走上最後一步階梯,動作輕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直到她抬頭看見那半開的門鎖,停頓了兩秒抬步走了進去。


    她打開昏暗的燈光,蘇諾抬起頭,鏡頭第一次照到了她的五官,麵對滿牆紅色的塗鴉,素白的臉上逐漸露出驚懼的表情,她下意識地關掉了屋內所有的光,跑去將窗簾拉的


    嚴絲縫合,生怕露出一點縫隙。


    現場漆黑一片,卻仍有打光板映照著女孩姣好的側臉,她的眼神變得僵硬麻木,桌椅碰撞發出尖銳的摩擦聲,直到蘇諾看見地麵上散落的紫色桔梗花,她的眼中有一絲動容,可身旁是四分五裂的花瓶,她抬起手緊攥著碎片,鮮血從玻璃片上滑落,血紅的顏色令人觸目驚心。


    此時,眾人鴉雀無聲。


    他們看著薑芷自然起身走向導演位,才猛地反應過來,這是蔣韻,不是蘇諾!


    可剛剛的她明明……


    夏夢在原地挪不開腳步,她從來沒見過這樣靈動的表演!


    劇本或許隻有三句話,可蔣韻卻連貫了整個故事。


    她的停頓隻是所謂的時間靜止,而蔣韻停頓的兩秒是蘇諾下意識的習慣,她站在暗處,是為了觀察屋子裏的動靜,因為這樣糟糕的事已經發生無數次了!而關燈拉窗簾都是她的即興表演,屋子是漆黑的,蘇諾才是安全的……


    蘇諾的動作是蒼白無力的,可眼神卻不是,她就像是一根被即將壓彎的野草,需要衝破束縛才能重新生長。


    李洱率先反應過來,他指了指蔣韻手中的鮮血,愣愣出聲,“蔣導,你的手掌……”


    “沒事,我問道具老師要的血包。”薑芷接過濕巾將手掌擦拭幹淨。


    眾人:“……”


    “蔣導……”夏夢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對於這場戲ng了好幾遍,她內心不是沒有怨言的,精準的走位,鏡頭給的角度,內心戲過渡到眼神的轉變,自己把細節記得一清二楚……可導演卻一次次審判著不合格。


    直到看到蔣韻的表演,她才恍然發現,自己演的不過是一個照搬照抄劇本的模板,任何人都可以代替她演蘇諾的角色!她忘記了自己是那個處在深淵的蘇諾啊!


    “對不起,蔣導,”夏夢輕輕咬了咬唇,她鼓起勇氣提出請求,“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可以。”薑芷爽快迴道。


    她看的出來,夏夢是一個有潛力的演員,所以,她願意給她時間。


    其實書中對蘇諾的表情是有細節刻畫的,她的恐懼害怕,膽怯謹慎,隱忍委屈,十足的內心戲是沒有辦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的,如何理解頓悟,再通過鏡頭呈現出來,是演員自身需要消化的東西。


    畢竟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尤其演員這碗飯也不是誰都能吃的。


    -


    下午。


    薑芷掌機,她盯著眼前這一場戲,是付新第一次來到蘇諾家問詢情況,也是男女主角的第一次會麵。


    兩人相遇的一瞬間,連微塵中都帶著情緒。


    “你是……蘇諾?”付新斂起了不耐煩的情緒,不太確定地開口問道。


    眼前這個身穿無袖棉質長裙的女孩輕輕點了點頭,她側身,烏黑柔軟的長發順著肩膀滑了下來,他愣了愣,左腳跟著她跨進了門……他下意識左右掃視了一圈,屋內所有的物件都分門別類的放好,不難看出房子裏的主人是一個整潔,甚至有些強迫症的人。


    “謝謝。”付新收迴目光,接過她遞來的玻璃水杯。他隨意掃了一眼,女孩的指尖圓潤瑩白,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小拇指上有一處較為明顯的色彩痕跡。


    “我是付新,這是我同事祁正則,我們同事接到了您的報警電話,說您的父親已經失蹤五天了,可以再跟我們說說具體情況嗎?”他正襟危坐,例行拿出記錄的本子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正經模樣。


    “……”


    祁正則看她沒有說話,連忙補充道,“額……比方說您什麽時候發現他失蹤了,最後一次你們見麵是什麽時候?父親的職業啊,愛好啊,平常去的比較多的地方,或是工作中與同事之間的關係之類的……”


    “抱歉,我是不是問的太多了…”祁正則不好意思地看了兩人一眼,剛剛付哥還叮囑他不要跟個愣頭青似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實習的,他還是沒做到……


    “沒事。我父親沒有固定的職業,都是些替別人值班,跑腿之類的辛苦活。”蘇諾的眼睛紅紅的,似乎有哭過的痕跡,她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緩緩說道,“他脾氣很好,平常經常跟要好的朋友去湖邊釣魚,還有南莊街的棋牌室吧。”


    付新:“棋牌室?”


    “嗯,據說之前是老年活動中心,後來倒閉就改成棋牌所了,附近的居民為了打發時間也經常會去……”蘇諾替兩人續上茶,話鋒一轉,“我父親平常很晚才迴來,等他迴來的時候我已經睡下了,所以我們兩人碰麵基本都在早晨的這一段時間。”


    付新:“所以你能確認的是五個白天的時間您父親是不在家。”


    蘇諾抬起頭,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嗯……廚房剩下的飯菜沒有動,臥室裏的床鋪也沒有人睡過的痕跡,我想,他應該是沒有迴家。”


    付新追問:“可是人都失蹤了為什麽過了五天才來報警呢?”


    “之前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偶爾一天,或是兩三天,我報警後他又迴來了,父親說讓我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他在外麵辛苦賺錢養家,不用太操心他的事。”蘇諾伸手抹掉了眼淚,她接過祁正則遞來的紙巾,小聲抽泣起來,“可這迴太久了,打電話也無人接聽,我還是有點擔心。付警官,祁警官,你們能幫幫我麽……我隻有父親一個家人了……”


    祁正則小心試探道,“那您的母親……”


    聽聞蘇諾垂下眼眸,看不清她的情緒,她半是哽咽:“兩年前,她因病去世了。”


    “抱歉。”付新站了起來,他朝蘇諾伸出手,“情況我們大概了解了,如果他這邊聯係你了及時跟我們匯報,我們有什麽消息了也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謝謝……”


    樓底下,兩人並肩而行,祁正則在一旁嘰嘰喳喳。


    “哎付新哥,你覺沒覺得蘇小姐特像電視劇裏那種家境貧寒,跟一個老父親相依為命的苦命女主?”


    “你現在是警察,不是編劇,人都說隻剩父親一個人了你還提她母親,你不是欠揍嗎?”付新用力地敲了敲他的腦袋,“這樣顯得你很不專業,我要是她可就不給你好臉色了…”


    祁正則“哎呦”了一聲捂著腦袋,“順著她的話我自然而然就問出口了嘛…再說了,這個小縣城裏每天除了貓狗失蹤就是娃娃迷路,指不定啊過兩天人就迴了。”


    “不一定。”付新迴想著剛才那番對話,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妥,可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


    “你剛剛…有沒有聞到一股很濃的顏料味?”


    “嗨呀,我知道你要考我?!蘇諾小姐百分之八十,哦,九十的概率是一位畫家!”祁正則有些興奮,“首先她家中的布置就很文藝風格,那牆上掛著的幾個著名畫家的畫我還是認識幾幅的,盡管不太明顯但她的裙子邊上、發絲裏都有幹涸的顏料!”


    “對…她的職業並不難猜,”付新點了點頭,“顏料會在畫布上、紙上,可蘇小姐家中客廳那麵牆上也有作畫的痕跡,不奇怪嗎?”


    “奇怪嗎?寫書的畫畫那死的死,殘的殘很正常啊,梵高你知道吧,有精神病還割下了自己的右耳嘖嘖…”祁正則感歎兩聲,“藝術家嘛,精神世界我們普通人哪比得上,蘇小姐相比他們在牆上畫畫這事兒,還算是正常吧?”


    “……”


    “哎,哥,你等等我!”


    薑芷將最後偷窺的鏡頭對準蘇諾的背影,直到窗簾的縫隙被合上——


    “卡!這part過了。”


    夏夢聽到聲音還有些驚訝,從前心裏一直盼著結束,而現在卻覺得才剛剛開始,可能這就是蔣導說的入戲?


    她很高興,因為她好像找到了演員該有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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