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孤笙半邊身子微微一僵,喃喃道:“你——”


    話還沒說完,顧瑾之已經拉著他走到了衣帽間,拿出一件長裙在她身前比劃了比劃。


    祝孤笙:“……”


    她看著身前的深藍色裙子,問:“你哪裏來的裙子?”她的衣帽間裏衣服不多,裙子更是沒有,這裙子又是哪裏來的?


    顧瑾之說:“今天上午拍完了戲,去商場買的。”


    他笑了笑:“不很貴,但至少是條裙子不是。你工作的時候穿正裝可以,平常生活也應該多些煙火氣。”


    他想了想,又補充說:“我也就隻能買這個價位的裙子了。”


    祝孤笙指了指衣帽間的一排運動服,以及各種類型的迷彩服:“那些很煙火氣。”


    顧瑾之幽幽看著她:“所以你打算穿迷彩服還是運動服見我爺爺?”


    祝孤笙:“……”


    顧瑾之看著那件裙子笑了笑,直把她往更衣室推:“我爺爺喜歡穿裙子女孩子,女孩子總要學會打扮,你現在連件像樣的休閑裝都沒有,等過幾天我不忙的時候,帶你去商場買些衣服。”


    祝孤笙被推搡著,迷迷糊糊就進了更衣室:“……”


    她看著手上的裙子,頗為為難地撇了撇嘴,看了一眼自己的包。


    其實她今天為了見顧瑾之的爺爺,特地買了一件新的風衣,裏麵套上西裝,外麵套上風衣,看不出任何破綻。


    祝孤笙盯著那裙子,慢慢又陷入了沉思。


    許多年前,出車禍之後,她的身體遭受重創,身上大片肌膚被燒毀,受不得風,下床之後的半年間,大夏天出門都要裹著厚重的衣服,把全身包裹起來,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裙子什麽的,很多年沒有穿過了。


    祝孤笙慢悠悠地穿,一邊穿一邊想,幸虧她生的好看,穿什麽都不顯難看。


    連衣裙換好之後,祝孤笙站在鏡子前,愣愣地看著自己。


    顧瑾之選衣服似乎很有眼光,款式簡單,但很出眾。祝孤笙氣質本就有些冷,深藍色連衣裙一般人穿著有些顯老,在她身上卻愈發顯得她氣質幽冷,像一條獨居深海的美人魚。


    裙子並不暴露,一直蓋到膝蓋以下,但她還是覺得有些不習慣。更衣室裏似乎有風刮過,她下意識地壓了壓裙子。


    祝孤笙出神地想,是不是男人們都喜歡溫柔小意的女人,可是她看著鏡中人,即便穿了條“賢妻良母”的裙子,一張臉也是冷的,看不到一點笑模樣,仿佛一塊沒有生氣的木頭。


    祝孤笙盯著鏡中人,扯了扯嘴角,卻隻見到一張扭曲的麵孔。


    她忽然有些煩。


    顧瑾之在外麵等了十幾分鍾,祝孤笙才踱步從更衣室走出來。


    顧瑾之迴頭看去,看到祝孤笙的模樣,驀地一愣。


    時間這東西,總能把許多事情變得麵目全非,記憶中有些跳躍的鮮活的東西卻沉澱在時光裏,如同沙底的黃金,淘洗過後愈發熠熠生輝。


    思緒飛轉,時間仿若倒退迴了很久以前。


    許多年前的那個夏天,顧瑾之被祝孤笙拉著,跑出了寒家別墅的範圍,七拐八拐地就逃出了寒家的追捕,打車走了一個小時才到了一處商業街。


    兩人沿著滿是店鋪的街道不快不慢地走著。


    不知是不是寒無憂的原因,本該燈紅酒綠的街道,今日不到十一點卻不見大門緊閉,連一盞燈都沒有留下,隻剩下街邊的路燈散發著幽冷的光,仿佛一整座城都陷入了死寂。


    祝孤笙牽著顧瑾之的小手,邊走邊喃喃自語,晚風吹起她的裙擺,那是一條深藍色的裙擺,夜色先隱約帶著一點夜空一般深邃的光芒。


    從此以後,顧瑾之鍾愛藍色。


    時過境遷,那抹深藍垮過時間的長河,再一次落到他的心尖上,仿佛一片羽毛,掠過平靜的湖麵,那個穿著裙子的少女,一如往昔,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像一雙手,拉著他走出沼澤,奔向人群。


    縱然很多東西已經支離破碎,當年那個心思澄澈的少年已經走進了更深的沼澤。


    那時,顧瑾之看著祝孤笙侃侃而談的模樣,心想,這個小女孩兒明明跟他差不多大,怎麽敢一個人大晚上在外麵逛,難道也是從家裏跑出來的?可是話裏話外跟家裏又是有聯係的。


    顧瑾之出神地想著,就聽祝孤笙說:“小哥哥,沒事的,我們不會出事的。”


    顧瑾之呆呆地看著她。


    祝孤笙自顧自說:“這裏是商業街,我爸爸媽媽在附近,那個紮叔叔找不到這裏來的。”


    “是麽?”


    話音方落,一道低沉的聲音驀地響起,帶著淡淡的寒意,不禁讓兩人抖了一抖。


    是寒無憂。


    有腳步聲響起,兩人迴頭看去,隻見昏黃的路燈下,寒無憂緩緩走來,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兩人心尖上,身後還跟著十幾名黑衣保鏢。


    祝孤笙和顧瑾之拉著手,明明盛夏的天氣,兩人背後卻感到一陣陣涼意。


    大約是大人對孩子本就有一種天然的震懾。


    寒無憂停在兩人三米左右的距離前,麵無表情地盯著眼前的兩個孩子。路燈仿佛忽明忽暗,映照著他的麵容,英俊,立體,卻線條僵硬,仿佛萬年不化的堅冰。


    顧瑾之盯著那人的麵孔,本能地握緊了祝孤笙的小手,警惕地盯著寒無憂。


    寒無憂眼底突然閃過一絲類似受傷的情緒。良久,他突然嗤地一笑:“果真是那男人的女兒,跟他一樣,心眼比誰都多,居然能躲過我二十個精英保鏢。”


    “……”祝孤笙呲牙一笑,不動聲色地將顧瑾之往後推了推,“紮叔叔,不能怪我呀,你的保鏢太差勁了,大雜院裏訓練出來的吧?”


    她笑得很純良,年紀又小,還生的粉雕玉琢,倒是給人一種極為無辜的感覺。


    寒無憂不為所動,眯眼盯著祝孤笙,緩緩笑了起來,眼底盡是涼薄之色:“不自量力。”


    寒無憂身後的保鏢如潮水般朝著祝孤笙兩人走來,將二人圍得水泄不通。


    “兩個人,都帶走。”


    顧瑾之躲在祝孤笙的身後皺了皺眉,攥著她的衣服又緊了幾分:“你們要幹什麽衝我來。”


    祝孤笙似有所感,迴頭看著他,顧瑾之說:“欺負女孩子是不對的。”


    烏壓壓的保鏢已經衝了上來,兩個人被圍在中間仿佛任人宰割的牛羊。


    保鏢的手離著兩人不過三寸,千鈞一發之間,顧瑾之隻聽到不遠處響起一道破空聲,有什麽東西嗖地一聲穿透了保鏢,將寬大粗糙的手變成了鮮血淋漓的模樣。


    寒無憂瞳孔猛地一縮,波瀾不驚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震驚之色。


    兩個孩子還沒反應過來,突然又有幾道破空聲響起,如同劃破夜空的羽箭,刺破了寒無憂的胸有成竹。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驟變:“祝家人,也學會以權謀私,在平民區公然行兇了?”


    “此言差異。”暗處走來一道黑影,從容踏過零落滿地的保鏢,從暗處走來,擋在了祝孤笙兩人麵前。他把玩著手裏漆黑的手槍,笑得一派風流:“仿真槍,問題不大,寒家的保鏢因為一把仿真槍全軍覆沒,這話傳出去,看笑話的可不是我們祝家一家。”


    寒無憂抱胸冷笑:“過不了我,拿我的保鏢開刀?”


    卓然:“……就恃強淩弱了咋地,你咬我啊。”


    寒無憂:“……”


    祝孤笙盯著那道寬厚的背影,目光之中閃過一抹亮色:“卓叔,您可算來了!”


    卓叔叔,就是之前擋住寒無憂的那人。


    那個人,姓趙,名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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