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拿著一杯牛奶站在門口,笑著說:“很晚了。”


    祝孤笙盯著那牛奶眨了眨眼,迴道:“我喝過了。”她坐迴桌前,隨手把書塞進書架,對顧瑾之說:“進來說。”


    顧瑾之躊躇兩下:“你不是說,不能進你的書房嗎?”


    “你例外。”祝孤笙想也不想地迴道,“以後你想進來,隨時可以。”


    顧瑾之眼睛似乎亮了亮,端著牛奶走了進來。他今天穿了一件灰格子開衫睡衣,很有家居的感覺。他走到祝孤笙麵前,把牛奶遞給她:“多喝牛奶對身體好。”


    “我說了,我喝過了。”


    顧瑾之挑眉:“你沒有。”


    祝孤笙:“……”


    顧瑾之笑了笑:“你不會撒謊。”


    祝孤笙:“……”


    她接過牛奶一飲而盡,說:“你觀察力很好。”好到超出她的想象。


    顧瑾之嘴角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瞬間,刹那又笑了起來,說:“你可是我的金主,我不觀察你,還能觀察誰?”


    祝孤笙挑眉:“觀察我做什麽?”


    “討好你啊。”顧瑾之拿過祝孤笙遞過來的杯子,說的理所當然,“觀察你的喜怒哀樂,避免惹你生氣,這樣你舒心,我也安心。”


    祝孤笙聽著他的話,臉色忽然沉了下來。


    她皺了皺眉,倚在椅子上,手指摩挲著書角:“我說過,我不缺傭人。”


    氣氛忽然冷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顧瑾之自顧自笑了起來:“什麽話都憋在心裏,生氣或者開心都不表現出來,這樣對身體不好。”


    祝孤笙一愣。他這是看出來她生氣了?


    顧瑾之忽然走到祝孤笙麵前,伸出手,停在了祝孤笙臉前。他猶豫著問了句:“可以碰你嗎?”


    祝孤笙沒說話,握住顧瑾之的手腕,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顧瑾之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後放鬆下來,雙眼緊盯著她的額頭,不敢下移一寸似的,指尖在她的眉心流連,溫聲細語地開口:“開心就大笑,生氣就皺眉,有什麽情緒表現出來才好。”


    “你笑起來一定很好看。”顧瑾之又說。


    祝孤笙迴答說:“我不會。”


    顧瑾之一愣:“什麽?”


    祝孤笙揉了揉自己的臉,對顧瑾之說:“我不會笑。”為了配合她說的話,祝孤笙嘴角微微向上提了提,看起來像是一個微笑,也正是平常在外麵她所表現出來的模樣。


    嘴角再往上提,秀麗麵容之上的那抹淺笑就變成了一種扭曲的模樣,看起來像是苦笑,像是要哭出來的模樣。


    顧瑾之的嘴角頓時垂了下來,指尖倏然變涼。兩秒鍾的時間裏,祝孤笙眼睜睜看著他的臉色變了又變,從溫和變得傷感,傷感中帶著一絲震驚,最後隻餘下一張麵無表情的麵孔。


    祝孤笙從沒見過顧瑾之這副模樣,那雙從來溫和或者小心翼翼的眼神之中流露出那樣濃重的冷漠,像是雪山上獨行的孤狼。


    這樣的冷漠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一眨眼,顧瑾之又變成了那副溫和的模樣,他將手指從祝孤笙的額頭移開,端起了桌邊放著的咖啡,對祝孤笙說:“咖啡還是現磨的好喝,而且熬夜對身體不好,你該早點睡。”


    顧瑾之說完就離開了書房。


    祝孤笙盯著桌邊,咖啡杯剛杯拿走,桌上還有一圈淡淡的水痕。


    她閉上眼,後仰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顧瑾之啊顧瑾之,你說我喜怒不形於色,你的心事又何曾對我袒露過?


    祝孤笙拉開抽屜,看著抽屜裏的好幾大包速溶咖啡,心想,速溶的不好喝,可是便宜又方便,不比現磨的好?


    她想了想,還是認命地把那幾包咖啡拿出來盡數扔進了垃圾桶,然後迴去了臥室。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對麵傳來一道甜美的女聲:“祝總啊,過幾天我有事,能不能請個假啊?”


    祝孤笙不假思索:“不能。”然後麵無表情地摁下了結束鍵。


    她剛掛掉電話,走到門口,剛好聽到顧瑾之在裏麵說話,好像是在跟誰打電話,隔著門聽不清講話的內容,隻能感覺到,顧瑾之說話的語氣很冷,與尋常的他判若兩人。


    祝孤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等到顧瑾之掛掉電話之後,推門而入。


    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響起,顧瑾之猛地迴頭一看,祝孤笙正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顧瑾之握著手機的指尖微微泛白,他眼底劃過一抹局促。


    “怎麽了?”祝孤笙問。


    顧瑾之搖頭笑了笑:“沒什麽,打了個電話。”


    “朋友嗎?”祝孤笙又問。


    顧瑾之點頭:“算是吧。”


    祝孤笙點頭,看顧瑾之還有些緊張的模樣,無奈地笑:“我沒說不讓你交朋友。”她敲了敲門板:“而且臥室的門是隔音的。”


    顧瑾之抿唇,低著頭乖乖認錯:“對不起,剛才說你壞話了。”


    “所以,這就是你緊張的原因?”祝孤笙挑眉看他。


    顧瑾之點頭,看著她冷漠的麵孔,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要解雇我吧……”


    祝孤笙勾了勾唇角,倚在門板上好整以暇:“如果我真的要解雇你呢?”


    “……”顧瑾之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霜打的茄子似的,隨後下一秒突然迅速走到床邊躺下,閉著眼說,“無論如何這些天我爺爺的醫藥費還是多虧了你,貧者不受嗟來之食,你想做什麽,來吧!”


    祝孤笙:“………………”


    祝孤笙腦袋裏忽然蹦出了兩個小人。


    一個小人慫恿她說:“趁著他現在誤會,上了他!什麽都等吃幹淨了再說!之後不管出了什麽事你都不虧!”


    另一個小人拉住了她:“現在這樣發展太快了,人家名義上是被你包養了,你心裏把他當什麽自己清楚,你要是還想跟顧瑾之發展除金錢和肉體捆綁之外的關係,就得表現出應有的尊重!”


    顧瑾之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祝孤笙的動作,他眯眼睜開一條縫,往門口一看,發現祝孤笙整個人倚在門上,兩眼發直,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顧瑾之:“……”


    一刻鍾後,祝孤笙的人性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她歎了口氣:“不會解雇你的,放心吧。”她說完後走進了浴室。


    顧瑾之躺在床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祝孤笙的背影,唇角微不可見勾了一勾。


    當穿著睡袍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顧瑾之已經換了個姿勢,靜靜地躺在床的一側,姿勢優雅又乖巧。


    祝孤笙躲在浴室的玻璃後麵揉了揉額頭,像是做好了什麽準備似的走進了臥室,若無其事地鑽進了被子裏。


    於是兩個人在都清醒的狀態下,隔著小於十公分的距離共處一室,同床共枕了。


    不知是不是身邊有個大活人的緣故,祝孤笙覺得今天的被窩熱得出奇。


    閉眼,閉眼,我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到。


    祝孤笙躺在床上睡覺,姿勢標準到四肢僵硬。


    顧瑾之躺在一邊,優雅地閉著眼,結果等了半天都沒等到祝孤笙的迴應,睜眼一看,祝孤笙已經躺在床上閉上了眼。


    顧瑾之:“……”不是說要出賣肉-體嗎,他被祝孤笙包養好幾天了,別說失身,她裹得比他還嚴實。


    顧瑾之頗為失落地撇嘴,伸手關上了手邊的床頭燈。


    終於聽到了床頭燈熄滅的聲音,祝孤笙突然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然而還沒等她把這口氣鬆到底,手邊忽然有什麽東西靠了上來。


    軟軟的,像是衣服,還帶著人身體的溫度。


    “……”淡定。


    祝孤笙不著痕跡地移開了那隻手,那衣服好像故意跟她作對似的,又緊跟著蹭了上來。


    祝孤笙又移了一移,那身體又靠了上來。祝孤笙推了推他,他又靠了上來。


    這是勾引她犯罪的節奏啊。


    祝孤笙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剛想說什麽,耳邊忽然傳來了平穩的唿吸聲。


    祝孤笙忽然就不想動了。


    過了一小會兒,身旁的人又鍥而不舍地纏了上來,直接過分地把一隻胳膊搭在了她胸前。


    於是祝孤笙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非禮了。


    顧瑾之得寸進尺,一整個人都靠了上來,看著就像是把祝孤笙圈在懷裏,平穩的唿吸就噴灑在她耳畔。


    祝孤笙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她動了動胳膊,試著把手放在了顧瑾之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緊繃的身體才慢慢放鬆。


    祝孤笙覺得自己可以改名祝孤僧了。


    老僧枯坐都沒她定力這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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