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聽見江壽稟報燕王求見的時候,腦子懵逼了一瞬。


    他不是在西海鎮壓叛亂嗎?


    他不怒自威地坐在龍椅上看著底下一眾人行禮。


    行完禮後,姚文虹直接就著跪地的姿勢告狀道:“微臣求皇上為微臣做主,遠在西海平叛的燕王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大理寺強行帶走了身陷命案的楚子譽?”


    完後,他不小心癱坐在地,然後又趕緊爬起來,踉蹌道:“求皇上恕罪,不是微臣不知禮儀,實在乃方才在大理寺微臣這腳被燕王拿烙鐵不小心燙了一下,微臣有些體力不支。”


    姚文虹輕飄飄的兩句話便將燕王的過錯告了個遍。


    臨陣逃脫、罔顧王法、毆打朝臣,他是一樣都未落下。


    這樣的人太過狂妄張狂、藐視皇權,怎可堪皇上重用?


    皇上看了一眼姚文虹的腳,絳紫色的鞋麵翻出了燒焦烏黑的裏襯,他擺了擺手。


    江壽立刻讓小太監搬來了椅子給姚文虹。


    姚文虹連連謝恩,然後一副誠惶誠恐之貌坐下。


    他餘光卻瞥了一眼身旁昂揚著身姿的黑影,眼眸閃過一抹幽光。


    此時,皇上的目光也直勾勾定在蕭寒野身上,眸子裏帶著隱隱的怒火,一字一句道:“燕王!”


    蕭寒野勾了勾唇,不陰不陽道:“姚大人不說,本王還不知本王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幹了這麽多大逆不道之事。”


    姚文虹趕緊俯首:“微臣隻是向陛下陳述事實而已。”


    蕭寒野突然斂容收色,言語冷厲:“事實?事實就是本王若是不及時出現,那個烙鐵就會落在本王的王妃身上!”


    完後,他正色皇上,俯首道:“兒臣請父皇為兒臣做主!”


    皇上反問:“你竟敢臨陣脫逃?置西海於何顧?又置咱北蕭國於何顧?朕將三十萬北林軍交到你手中,你就是這麽迴報朕對你的信任的?”


    他雖一直對蕭寒野心存戒心,但到底蕭寒野之前在國之大事上從未有過偏差。


    相反,他這麽多年為他衝鋒陷陣、開疆擴土,將他們北蕭國的國土擴展到空前最大,或許在他有生之年,他還有望看到三國歸一,屆時他就是一統天下的第一帝。


    所以,這麽多年他一麵提防著蕭寒野的異心,一麵又無底線縱容著蕭寒野的狂妄張狂,他需要他這柄利刃為他征戰!


    至於楚子譽一事,他本就不在乎。


    看似是楚子洵和沈迴糾紛,實則已衍生到燕王和寧王一層,他們各憑本事就好。


    最後處理不了,再由他這個皇上出麵,這就是段位。


    坐到皇上這個位置,平衡朝野各方力量,使之相互製衡,才是最重要的。


    他雖最不喜歡朝臣拉幫結派,但這卻是曆朝曆代都無法規避的問題,當年,他不也是這般一步步坐上這至尊之位的嗎?


    如此,他更是覺得蕭君安難能可貴。


    如同他的母後一般,為人坦蕩,她仿若盛開在這濁世上的一朵蓮花,遺世獨立,讓他這麽多年都念念不忘。


    當然,他並非專情之人,隻能說歐陽氏死在了他最愛她的那一刻。


    這些年,他一麵心裏緬懷著歐陽氏,可照樣不管不住下半身,流連於各色鶯鶯燕燕。


    蕭寒野搖頭輕笑:“父皇息怒,並非兒臣恣意妄為,而是西海一事已妥善解決,兒臣不但開倉賑糧且已揪出西海的東虞國間諜,兩國盟約乃東虞單方麵撕毀,此戰咱北蕭國代表正義,已是占盡天時地利。”


    “至於人和,咱北蕭國素有除夕團圓風俗,此戰終究是要牽連到西海百姓,所以兒臣定於後日開戰,士飽馬騰,將士們紛紛磨拳接掌,隻待最後一擊,屆時必定勢如破竹!”


    皇上沉聲開口:“若是東虞突襲呢?”


    不管如何,蕭寒野都不該私自歸來,此乃重罪。


    蕭寒野立即俯首恭維道:“父皇英明,一眼就看出了兒臣的計謀,兒臣是故意迴來的,雖說有心讓西海百姓吃個團圓飯,但兒臣卻也不想生生拉長戰線,所以故意留了一個缺口,隻待東虞趁兒臣不在軍營之際突襲,屆時直接一鍋端了!”


    皇上又問:“既是計謀,你轉一圈再迴去就好了,為何還真迴來了?”


    哼!別當老子看不出你心裏的小九九來。


    這都是老子當年帶兵打仗時玩剩下的計謀。


    姚文虹附和:“皇上英明!”


    說一千道一萬,私逃就是私逃。


    蕭寒野瞪了他一眼:“姚大人懂?不如姚大人打去?”


    這時,蕭一航、蕭君安、蕭景瑞和沈荃也相繼趕到禦書房。


    尤其蕭景瑞,人未到聲卻先到。


    “四弟說笑了,姚大人乃一屆文臣,怎打得了仗?不過既然四弟臨陣脫逃,兒臣願為父皇分憂解擾!”


    語罷,他便跪地請求道:“請父皇準允兒臣出戰,兒臣保證會將東虞國打得落花流水!”


    蕭寒野嗤笑一聲:“二哥曾連十萬北羽軍的軍防圖都保管不好,又拿什麽保證能帶領非你一手訓練的三十萬北林軍作戰?”


    蕭景瑞反駁:“東虞乃小國,別說三十萬北林軍,就算十萬都綽綽有餘,本王如何不能?”


    蕭寒野迴:“打仗並非隻考慮取勝這一方麵,而是要考慮怎麽才能把傷亡降到最低取得最大利益化!”


    “將士們奔赴前線為咱們北蕭國出生入死,而本帥考慮的就是要如何把他們全部都完好地帶迴來!”


    他是好戰,卻是在從軍的八年來,從未主動挑起過一場戰事。


    他的士兵願意唯他馬首是瞻,那是因為他把他們的命當命。


    這大概和他護犢子的性子有關。


    至於其他人的命在他眼裏便沒那麽重要了。


    蕭一航拍手叫好:“四哥說得好!四哥掌管的北林軍是經年為咱們北蕭國衝鋒陷陣的,但征兵的頻率卻是少之又少,歸根結底,是父皇慧眼識人,四哥禦兵有道。”


    說完,他又對身旁的蕭君安笑嘻嘻道:“當然,三哥也禦兵有道!”


    三哥雖然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但對他很是照顧,他也是很喜歡。


    蕭君安輕笑一聲:“七弟過譽,領兵上三哥是比不上四弟的!”


    見到他們一副兄友弟恭之貌,老皇帝難得緩了緩臉色,但他不會饒過蕭寒野,蕭寒野犯了大忌,若不嚴懲,日後定會變本加厲。


    他剛想開口,反被蕭寒野搶了先:“父皇,東虞的探子也不是吃幹飯的,兒臣若不真的走這一遭,他們也不會相信。”


    他這句話算是迴了方才老皇帝所問。


    然後,他又說:“兒臣本欲轉一圈便立即折返而迴的,誰料半路上卻遇到了溺死的楚子洵,兒臣想阿月的大哥已然出了事,如果再得知弟弟遇難的消息,定然會承受不住的,兒臣身為她未來的夫君,此情此景該陪在她身邊度過此難關。”


    “保家衛國,保家衛國,如果兒臣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那還談何顏麵護國,況且兩者根本不衝突!西海那邊,兒臣已做好充分準備,秦將軍、洛將軍和風川等人在,他們都是跟隨兒臣征戰多年的將士,絕對萬無一失的!”


    “父皇若還是要怪罪兒臣,兒臣甘願受罰!”


    沈荃激動問道:“燕王說什麽?楚子洵溺死了?他的屍首現在在何處?”


    他老年喪子,此時隻一心要為自己無辜稚子報仇,所以根本無心遐想蕭寒野私自歸來一事。


    蕭景瑞開口:“哪有這麽巧的事?偏偏在四弟歸京的路上見到了楚子洵。”


    老皇帝不悅地眯了眯鳳眸,他剛想要懲罰蕭寒野,又被閑人給繞過去了。


    蕭寒野迴:“二哥愛信不信,本王隻是講述事實而已,至於沈相說的屍首一事,想必過兩日便會運來京城。”


    他確實就那麽巧真遇見了被暗衛護送的楚子洵,提到那小子,他眉宇間不禁聚攏。


    軸的啊,一心要迴來替他大哥。


    他言明利害,迴來就是死兩個人,那小子卻說,甘願陪他大哥一起死!


    他哪裏有閑心和時間勸說他?直接一掌劈暈了他。


    哪涼快哪呆著去!


    可真難為楚南月了,夾在這倆軸兄弟間,累不累啊?


    真正的楚南月或許就是被這倆人累死的,這才讓小妖怪趁此機會附了身。


    不過話說迴來,既然楚子洵已被全國通緝,那索性便直接讓他“死”了吧。


    他現在沒屍首,但過兩日會有的。


    這次不知背後是何人,做得滴水不漏,絲竹徹夜調查也毫無頭緒,除非那人主動露出破綻來,否則無解。


    但既然是賊人的有心做局,試問他又如何會主動放楚家兄弟一馬?


    楚南月也是這般想的,所以她才會做了兩手準備。


    至於弟弟“死了”便“死了”吧,她是一個現代芯子,什麽認祖歸宗?什麽堂堂男子漢更名不更姓?在她看來都沒有活著重要。


    楚子洵“死了”便也就安全了,一路上不會再被官府追緝了。


    隻要他好好活著,在哪裏不重要!


    沈荃攥緊雙拳,雙目瞪圓:“真是便宜他了,待他運來,本相一定要親自驗屍,然後鞭屍三百,以慰我兒在天之靈!”


    蕭寒野眸光閃過一抹冷厲,他冷聲道:“既然沈相拿楚子洵慰問沈小公子,那楚子譽是不是該無罪釋放?”


    沈荃咬牙切齒:“休想,是他們兄弟二人聯合殺死我迴兒的,可憐我的迴兒死在了除夕前一日,讓我這白發人送黑發人......嗚嗚......”


    說著,他又嚶嚶哭訴起來:“求皇上為老臣做主,一定要殺死楚子譽!”


    皇上微鎖眉頭:“沈相莫急,此案大理寺會結案的。”


    蕭寒野幽幽道:“怕是要讓父皇失望了,楚子譽已被姚大人毆打致重傷,隨時都會死去!”


    姚文虹辯解道:“是楚子譽拒不招認!”


    蕭寒野迴:“俗話說得好,屈打可成招,但楚子譽被姚大人紮廢五指,現在更是陷入重度昏迷,依然未招,說明什麽?說明事實就如他所說那般,是有人別有用心的陷害而已!”


    姚文虹起身俯首道:“迴陛下,微臣是有分寸的,楚子譽不過受了鞭刑和針刑而已,他不該如此,這裏麵一定有貓膩!”


    蕭一航麵色肅然:“姚大人話說的輕巧,什麽叫受了鞭刑和針刑而已?父皇,昨日,兒臣便陪四嫂牢房探視過楚子譽,當時他一副孱弱的身子無一好地,有些地方的傷痕深可見骨,就這傷,哪怕對於習武之人來說也不能叫而已,更何況對一個常年做輪椅的羸弱之人,楚子譽現下就在殿外,溫太醫正在為他醫治,父皇一探便知真假!”


    皇上抬手讓人傳喚溫太醫。


    溫太醫進殿俯首道:“迴陛下,患者身上的鞭傷深可見白骨,右手更是血肉模糊,恐日後難以複原,但這些都不過皮外之傷,按理來說不足以使人陷入重度昏迷!”


    姚文虹舒了一口氣,但下一刻,他這氣就白舒了。


    溫太醫又說:“但事事無絕對,患者常年癱瘓,身子本就比不得尋常人,而且,在此之前,他還遭受到長時間的拳打腳踢,此時尚餘一口氣已是難得,再經不起一絲蹉跎。”


    蕭寒野迴:“姚大人這是黔驢技窮了?竟連拳打腳踢都用上了?”


    姚文虹梗著脖子道:“燕王慎言,不是微臣!”


    沈相義憤填膺:“是微臣,他協助楚子洵一同將我兒殺害,他咎由自取!”


    蕭寒野笑了:“原來證據未確鑿便可肆意妄為也可隨意顛倒黑白,本王念在沈相剛喪子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但你若再誑語,本王絕對不放過!”


    “此案已讓本王的王妃損失弟弟,哥哥生死未卜,就連她本人都差些挨了大理寺的酷刑,本王該找何地說理?剛才溫大人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楚子譽再經不起一絲蹉跎,若是重迴大理寺,不如現在直接一刀殺了他,好給他個痛快,也省得阿月日日以淚洗麵!”


    說完,目光一一掃過寧王、姚文虹、沈荃等人,冷厲出聲。


    “一命還一命,那這多出來的一條人命,你們誰來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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