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浸著鹽水的皮鞭馬不停蹄地一下又一下重重落在楚子譽身上,十幾鞭下去,他灰白色的衣袍已是血汙一片。


    楚子譽皺著眉頭,心思全在深坑裏麵的楚子洵身上。


    其實,隻要沈荃靜下心來聽了前因後果,便會知曉楚子洵才是殺人真兇。


    當然,他不相信弟弟會行兇,但事實擺在眼前,亦如當年他們的父親那般,有口難言。


    沒有人會相信他們的。


    他現在也想不了那麽多,隻希望妹妹能夠趕快找到弟弟藏起來。


    怕什麽來什麽。


    陰沉著一張老臉的沈荃突然現身牢房,他冷聲喝止了獄卒:“住手!本相有話問他!”


    沈荃看著綁在受刑凳上的楚子譽,他眯了眯眸子,大跨步走過去,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厲聲道:“你弟弟跑哪兒去了?為何和迴兒打架的是楚子洵,待眾人趕去之時卻隻看見了你?”


    楚子譽麵色慘白,咳了幾聲,才從喉嚨發出破碎的聲音:“我......不知沈大人在說什麽?我今日並未見著舍弟。”


    沈荃問:“迴兒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他?”


    楚子譽迴:“我並未殺令小公子,而是我途經小巷時莫名被滾落石階的令小公子砸到,許是推搡間令公子不知道碰到什麽,才不幸殞命!”


    他堅信楚子洵絕對不會殺沈迴的,真相定也是如此。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他不殺人的證據。


    所以,他絕不能提見過弟弟,隻能反複強調在他見到沈迴之時,沈迴是毫無外傷的,沈迴是在和他發生碰撞的時候意外喪命的。


    沈荃歇斯底裏:“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他一拳砸了過去,楚子譽的臉偏向一邊,他鼻子淌出鮮血來,顫抖著嘴唇道:“殺了我吧!既然沈大人覺得是因我才導致小公子無辜喪命,那便殺了我,為他報仇吧!”


    隻有他死了,此案才能定性,弟弟才能安全。


    沈荃望著楚子譽淡然的模樣氣得鼻子都歪了,他拿過獄卒手中的倒刺鞭子狠狠抽打起來他:“好,今日本相就活活打死你,去地獄向我的迴兒懺悔吧!”


    楚子譽認命地閉上眼睛,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殘笑。


    如此,甚好!


    他這一生過得太悲催了,想為父伸冤卻無能為力,甚至連弟妹都養不起,還要事事倚仗妹妹。


    如今能為弟弟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不知承受了多少鞭,他終於受不住那如狂風暴雨一般的鞭打,悶哼一聲,暈死過去。


    獄卒見沈荃完全失了理智,他們連忙攔下,小聲勸解道:“沈相,您消消火,真打死他了,那可就太便宜他了,這才不過一道開胃菜的鞭刑而已,後麵還多得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罰,不如讓他喘口氣,再一一用在他身上,以慰問小公子在天之靈!”


    他們之所以這般說,是怕沈荃失手打死楚子譽,他們會因此受到牽連而已。


    他們姚大人可是專門交待過他們,要他們好好招唿楚子譽,但千萬不要把人整死了。


    沈荃真的很想打死楚子譽,他骨子裏本就不是溫和之人,但獄卒的最後一句話卻是讓他醍醐灌頂。


    在天之靈?


    他記得沈迴最後對他說的話,是讓他替他報仇,他說是楚子......殺的他,當時,他理所當然認為就是楚子譽。


    現在看來分明不是,尤其他最後手所指向的位置......


    他停下手中動作,後背猛地浸出一層冷汗來,顫抖著嘴唇道:“潑醒他!”


    獄卒暗暗長籲一口氣,隨後舀了一大瓢鹽水潑在了楚子譽血肉模糊的身子上。


    蝕骨的疼痛襲來,瞬間讓楚子譽睜開了眸子。


    沈荃勾起楚子譽的下巴,試探性問道:“你弟弟當時就藏在案發現場對不對?是你弟弟殺死的迴兒對不對?你在替你弟弟頂罪對不對?”


    終於,他在楚子譽淡然的眸子裏麵看到一抹驚悚,他狠狠跺了一下腳,雙眸迸發出無窮的殺意,一字一句道:“本相一定要他死,要你們兄弟二人一起為我的迴兒償命!”


    語罷,他急匆匆離去。


    他要捉拿殺千刀的兔崽子去。


    楚子譽望著沈荃的背影,雙手緊緊攥緊。


    他心生枯萎,阿洵......


    絲竹辦事效率很快,一炷香時辰不到就將整件事打探清楚。


    楚南月問:“你確定他們隻帶走了大哥一人?”


    絲竹點頭。


    楚南月雙手緊緊攥拳:“那阿洵人呢?”


    莫不是被他們暗殺了?不對,若是他們能殺阿洵一人,便也能趁機殺死大哥!


    畢竟殺死大哥一個殘廢可是要容易過有身手的弟弟。


    絲竹俯首:“屬下馬上去找!”


    “快去!”楚南月迴道,語罷,她轉身就跑,想找蕭一航去,可下一秒,她又折返迴來,突然開口道,“迴來,先在周圍找找看!”


    她了解弟弟,當時那般危急情況,他是絕不可能扔下楚子譽獨自逃跑的。


    除非他身不由己......


    很快,沈荃帶著眾多府衛也來到這裏,瞬間道道火把將漆黑的小巷照的亮如白日。


    “去那個深坑看看!”他揚聲道。


    有兩個府衛直接跳了下去,跳下去才發現,這是一個廢棄的枯井,上麵的口不大,底下的空間倒是很大,因著常年的廢棄,底下堆滿了老百姓的廢棄物,他們拿著火把細細查看,將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檢查一個遍。


    “迴大人,底下沒有人!”


    “大人,底下有血跡,還是溫熱的!”


    沈荃氣惱地跺腳,殺他兒真兇居然就這麽眼睜睜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他攥緊雙拳,咬牙道:“快去追,掘地三尺也要將楚子洵給本相找到,本相要食他的肉,喝他的血!”


    “通知大理寺捉拿真兇!”


    誰知,楚南月竟直接找到了大理寺,她見到姚文虹和沈荃就直接開口問:“姚大人派人來我家捉拿舍弟,請問可有捉拿檄書?”


    沈荃迴:“楚子洵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我兒豈會有假?燕王妃莫不是要知法犯法?”


    楚南月反問:“既然是舍弟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令公子,那為何我大哥反被你們捉拿迴大理寺?既然沈相認定此案乃舍弟所為,那便放了我大哥,我大哥身子不好,經不起折騰,若是出個意外,你們就是草菅人命!”


    姚文虹厲喝一聲:“豈有此理,燕王妃當大理寺是什麽地方?豈容你在此吆五喝六?你大哥眾目睽睽之下身犯命案,豈能隨意釋放?”


    拋卻楚南月罪臣之女的身份不說,她現在也不過是掛名的準燕王妃,所以,他沒必要給她好臉色。


    再者今日就算是燕王親來,也由不得他在他的大理寺指手畫腳!


    他就是要逼急他們,最後讓他們迫不得已鋌而走險!


    楚南月氣極反笑:“這我可聽不懂了,還請兩位大人明示,到底是我大哥身犯命案還是我弟弟呢?我家人皆可作證,他們二人今日可自始至終未見麵,所以又怎麽會同處一地,同犯一命案呢?”


    沈荃疾聲道:“你弟弟殺我兒,你大哥包庇真兇,休要狡辯!”


    楚南月不急不緩道:“證據呢?”


    姚文虹到底審訊老手,每日處理各種棘手案件,他自然能推測出案發的真相。


    他摸了摸胡須,笑眯眯道:“你大哥已招了,沈迴是死在二人的推搡中,除非你弟弟前來說明真相,在你大哥來之前,沈迴已經身受重傷,這樣才能還你大哥清白!真相如何?你我皆知,奈何你大哥執迷不悟,偏要自尋死路!”


    “我們大理寺的宗旨是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但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殺人真兇!還望燕王妃交出令弟來,讓他們二人當麵對峙,還原真相,給沈小公子一個公道!”


    楚南月哪裏敢讓楚子洵露麵?


    她那個弟弟一根筋,從小便是義薄雲天的性子,為朋友兩肋插刀,為家人更是能把自己捅個對穿。


    姚文虹看似給她指明路,實則是要把她往絕路上逼!


    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如何抉擇?


    但她很快便做出抉擇來。


    她一個都不會放棄!


    她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弟弟在哪裏?你們大理寺已將我楚家翻個底朝天,不是嗎?”


    “我大哥和沈小公子無冤無仇,他沒有殺人的動機,一定是你們對他屈打成招,我要見我大哥!”


    姚文虹像聽到天大笑話一般:“我們大理寺自有刑訊審案的一套流程,燕王妃若再在此口無遮攔,莫要怪本官手下不留情!”


    “辰王爺到!”


    “鎮遠侯郡主到!”


    獄卒話剛落,蕭一航和蘇汐二人就走了進來。


    蕭一航直接肅然道:“姚大人好大的官威,居然還敢對燕王妃對手?”


    蕭一航看了楚南月一眼。


    蘇汐則是直接走過來緊緊握住了楚南月的手。


    姚文虹和沈荃對蕭一航行了禮,然後才緩緩迴:“辰王說笑了,微臣怎敢和燕王妃動手?隻不過是燕王妃質疑微臣的辦案能力,微臣想派人送她迴府而已!”


    蕭一航冷哼一聲:“本王要見楚子譽!”


    姚文虹笑道:“現在是審訊期,還請辰王爺一炷香時辰便出來,莫要讓微臣難做!”


    楚南月迫不及待地隨著蕭一航向牢房深處走去。


    沈荃對姚文虹道:“有勞姚兄繼續好好招唿楚子譽!”


    姚文虹撫了撫下巴上的胡須,笑得陰惻惻:“沈兄放心!”


    語罷,沈荃就急匆匆離去。


    無論如何,他都要將楚子洵揪出來,不殺他難以消他心頭之恨!


    楚南月越往裏走,裏麵的血腥味就越重,濃鬱的血腥味讓她心下越來越不安......


    終於,在她的忐忑下,她見到了楚子譽。


    若非憑借著那雙和她一般的黑葡萄翟眸,哪裏能看出蜷縮在草垛上的人是她大哥?


    蘇汐也看到了平素幹淨的一塵不染的楚子譽此刻一身汙穢不說,麵如冠玉的俊顏也是慘白一片,讓人看不到任何生機。


    她攥著楚南月的手緊了緊。


    楚南月卻是驀然撒開她的手,她蹲伏在楚子譽身邊,嗓音發緊道:“......大哥?”


    說著,就淚如雨下。


    她想抱他,可他身上一片血汙,透過衣服的缺口能看到一道道泛著血漬的鞭痕,有些竟深可見骨。


    她無從下手。


    “......阿月?”楚子譽緩緩睜開破碎的眸子,待看清眼前的容貌,才煥發出異樣的亮光來,他一手拉住楚南月的手,湊向她耳邊問道,“阿洵......”


    楚南月製止了他接下來的話,對他鄭重點了頭。


    楚子譽緩緩閉上眸子,眼角流淌下一行清淚。


    被打得死去活來,他咬牙挺過,卻是在聽到弟弟安然無恙這刻破防了,弟弟無事,便值得!


    “大哥放心,我一定會找到真正的殺人兇手救你出來!”楚南月抬手擦去自己的眼淚,一邊替楚子譽處理傷口,一邊安慰他道。


    她在沈荃趕到之前已先於深坑裏麵找到昏迷的楚子洵,並且楚子洵也不知曉沈迴為何會背部中刀。


    但經他仔細迴想,他好像在被沈迴壓在身下喘不過氣來之際,耳畔似傳來一道細碎的腳步聲。


    他不確定!


    楚南月相信弟弟所說,他這定是被人下套了。


    但她不知道是誰?意欲何為?


    她隻能派絲竹去調查。


    翌日,蕭寒野也知曉了此事。


    他食指一下一下敲擊著案幾,幽幽道:“殺死丞相之子,陷害楚子洵,誰會做這件事?丞相是姚氏一黨,楚子洵是本王的人,意圖加劇兩黨之爭?”


    “......三哥?”


    當然,他不願相信是他三哥所為,但正常人的思維,他和姚氏一黨鬥得越狠,待兩敗俱傷之際,蕭君安就是最大受益人。


    真的是蕭君安嗎?


    亦或是他的母係一族西域太子歐陽清,那可真的是一個攪屎棍!


    蕭寒野眉頭輕鎖,楚南月現在很是無助吧?


    大理寺姚文虹是皇後的親弟弟,他們素來不睦,他定會借機好好招待楚子譽,而這隻不過是大理寺辦案的正常程序而已,外人根本幹涉不了。


    也就是說,落到大理寺手裏,楚子譽是想死都死不了!


    他重重唿出一口濁氣,沉聲道:“風川,你快馬加鞭趕迴去,無論如何都要救出楚子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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