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大野豬全村分而食之。


    分到家家戶戶沒有多少,蘇家分到的肉最大、最多。


    “噔噔噔!”


    “噔噔噔!”


    燭光下,沈碧玉把肉切成不薄不厚的片,每一塊肉肥瘦紋理縱橫交錯,分布相似不相同,但都很漂亮。


    歲歲一邊看阿娘切肉,一邊聽阿娘誇這條梅花肉很好,炒出來吃會很香嫩。


    二姐將蕭千襲新給她劈的木菜板安置在飯桌上,把盤子裏的裏脊肉隔在菜板上。


    裏脊肉看起來紮實又緊密,色澤紅潤,像西瓜最甜的心子,用指頭一戳能感受到它的彈性。


    姣姣神情專注,正要下刀,猛一抬頭喚歲歲來:“炸裏脊怎麽切來著?”


    歲歲便過去指揮二姐把裏脊切成薄片,又指揮阿姐去剁裏脊切好後醃製的調料。至於抱著胳膊、倚著廚房門看熱鬧的王八哥也別閑著,去削裏脊醃製好後要串的木簽子。


    沈碧玉夾著嗓子笑道:“那麽多鬼點子,也不知道像誰!”


    比如想出法子,把平平無奇的雞爪做成酸辣無骨鳳爪;又比如想出把竹子中間的隔膜打通,從山上引水到廚房和茅房,在竹口打個洞,用陶土做了個閥門,一提就出水,方便多啦。


    自從迴村,雖然她整天溜雞玩鳥,但小腦袋瓜裏似乎有源源不斷的奇思妙想,手工方麵的奇思交給姩姩去實踐,美食方麵的妙想,有姣姣樂此不疲地實現。


    眼下三個女兒各有所長,真如相公說的“天生我材必有用”。


    蘇長槐坐在灶孔後燒火,火光映得他的臉紅撲撲的,他的心也暖暖的。


    新生的小龍村實行按勞分配的原則。


    多勞多得,不勞不得。所以哪怕走不動道、雙手顫顫巍巍的老頭、老太太也爭著幹活。


    蘇家是決策、組織與管理團隊,少勞多得,不勞而得也是可以的。


    加上陸陸續續考核、收留的災民,如今小龍村有四十多戶人家,總計二百多口人,老幼病殘占了一大半,年輕力壯的男子不到四十人,年輕不壯的女子比男子少,年輕力壯的女子就更少了。


    還有一些半大的少年,作為後備力量,平時和壯漢們一起訓練,有時跟著壯漢們進山,學習作戰經驗。不訓練時要加入生產隊三條線,幹活。總之不能閑著白吃飯,哪裏需要哪裏搬。


    根據這迴的貢獻,每戶多多少少分到了野豬肉。


    自從蘇大爺迴來了,人人都忙起來了,必須幹活,不幹活就沒得吃。


    一開始他們覺得很煩,暗罵蘇老大果然是迴村來當爺的,把他們當冤大頭奴役。後來真喝上了粥、吃上了菜,他們不罵了。再後來,一部分人摸出道來,加入蘇老大的護村隊,每天早起訓練,下午進山打獵,晚上滿載而歸,有肉吃了。沒肉吃的眼巴巴望著,決心跟護村隊的學習,好好幹活,爭取早日吃肉。


    態度一點點轉變,加上行動,大部分人都有了進步。能喝上越來越稠的粥,菜色也肉眼可見地變好。


    且蘇老大一家迴來後,再沒有山匪肆無忌憚洗劫村子。聽護村隊的兄弟們說,山匪們見了他們都得繞道跑。


    也有冥頑不靈的,還是要賭、偷奸耍滑,還聚眾散布一些詆毀蘇老大一家的話,便被派去幹最苦最髒的活兒,隻給最稀的粥下蕨菜幹。雖然這是全村最差的夥食,但仍比他們從前的強,且一天兩頓,頓頓有著落,也比從前朝不保夕強。


    這時候他們真心地喚一聲“蘇大爺。”


    殊不知,“蘇大爺”本爺對他們已經沒了從前的心境。


    有些人是很賤的,你拿他當人,他不拿你當人。你對他好,他當你好欺負,還是讓他們敬畏才好。


    天賜娘天天晚上來蘇宅小院外哭。


    生產隊又開了第四條線:牲畜線,養牛羊雞鴨鵝兔。因為天賜爹挑了許久的大糞還是沒長出什麽覺悟,便將他分去打掃牛棚、羊圈、雞圈、鴨圈、鵝圈、兔圈。


    因為才開的生產線,牛羊雞鴨鵝兔都很少,所以暫時沒有很多糞便,天賜爹一個人打掃所有牲畜圈綽綽有餘,剛好餘出他吃飯、睡覺的時間。


    每每迴去苦不堪言,天賜娘天天晚上來哭求給她相公換一個活兒。


    今晚天賜娘拖來懷孕的要兒一起求,“我家要兒和姩姐兒從小一起長大,和親生的姊妹沒有兩樣,如今要兒有了身孕,大爺看在要兒和要兒肚裏孩子的份兒上,讓我家那口子輕鬆一點吧!”


    “他年紀大了,去年交稅交不上,不得已賣了念兒,他為此睡不著覺、吃不下飯,人都瘦成了皮包骨,再折騰不得了呀!大爺!大爺——”


    第二天,天賜娘的活兒不再是煮雞爪,負責喂牛、羊、雞、鴨、鵝、兔。


    人人都說蘇大爺安排得好,安排得妙。這下夫妻倆都去牲畜線幹活兒,誰先幹完還能幫另一個呢。


    蘇宅會客屋中,蘇長槐煮茶、倒茶、品茶。


    輕輕合眸,茶香逸散到鼻息,沁入心脾。


    蘇歲歲喝了一小口,苦,真苦。


    “大爺!天賜娘已經去了,就是不大高興。”李蓮葉來報。


    誰都知道自從村裏蘇宅被辦成了賭場,全村最積極的賭徒就是天賜爹,妄想一夜暴富,結果一夜輸掉了底褲,不死心,借錢去賭,討債的上門才將還未出嫁的閨女念兒抵了出去,被念兒說好的婆家咬掉了半截手指才消停了幾天。後來蘇宅賭場開不下去,搬了廢了才徹底消停,但已經是個懶得隻願意做白日夢的人了。


    就這,還要怪蘇大爺折騰他、不可憐他。


    蘇長槐長睫仍斂著,像輕靈的蝶羽,兩道秀眉很舒展,哪怕閉著眼也是一個好看得動魄的男子。薄唇窸動,緩緩又平淡道:“他們夫妻一起幹活,互相扶持,她該很高興。”


    對麵坐著的歲歲想阿爹都不會老麽?快四十的人了,看起來還跟個沒成家的年輕公子似的。


    阿爹的基因真抗老,作為阿爹的女兒,她應該也能年輕很長很長時間吧。


    “大爺大爺!”李大胡子歡快地奔跑在村道上,像一頭強壯的鹿,一躍一躍的。


    “來了大單子!大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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