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談下來了,六十兩。


    沈碧玉和孩子們洗雷公屎、水芹,聞言笑道:“相公真厲害!”


    孩子們也歡唿:“阿爹真厲害!”


    “阿巴阿巴!”


    看著家人們的欣喜,蘇長槐感到自己這一個月的努力沒有白費。


    沈碧玉攸的抬頭,摳了兩粒石子兒彈出去。


    隻聽“咻咻”兩聲,牆頭傳來兩聲“哎喲”。


    蕭千襲一躍而起,越上圍牆,見兩個鬼鬼祟祟的男人捂著腦袋跑遠。


    “又是賭場的人!”沈碧玉撇了撇嘴,語氣很不耐煩。


    蘇長槐心一沉。


    眼下蘇宅設了賭場,隻要說清楚是去蘇宅玩的,守村的大漢們沒有不放人的道理,自然誰都來得,包括想害他們一家的人。


    唉不能久留了。


    牛車加了棚子,每天接送蘇長槐上工的兩趟,順便運些東西去小院子裏放著。


    入秋,天氣還是很熱。


    清晨一家人坐牛車整整齊齊出門。


    蘇長槐去上工,沈碧玉則領著孩子們去打掃小院子。


    破舊又沉重的老院門不好開,沈碧玉想著搬家的時候把院門拆來裝上。


    孩子們興奮地打開一間間屋子,通風換氣。


    金燦燦的陽光裏跳躍著粒粒塵埃。


    沈碧玉把大牛牽去後院吃草,取下帶來的清潔工具:大掃帚、木桶、雞毛撣子,還有歲歲尿布撕成的抹布。


    打水時她想起關於這個院子鬧鬼的傳說,仔細往井裏瞧了瞧,什麽都沒有。


    蕭千襲拎著水桶,澆院子,沈碧玉拿起新紮的大掃帚撲哧撲哧掃地。


    姩姩、姣姣小姐妹擰了帕子去擦窗擦桌子。


    蘇歲歲年紀小,照顧好她自己不添亂就好。


    此時她在後院陪著大牛。


    大牛趴著吃草,她懶洋洋地倚著大牛,用手指梳理著大牛的毛。


    大牛的毛又黑亮又長,好似披著一件流蘇長毛大衣,正好她編辮子玩。


    後院荒蕪,雜草瘋長,還有幾顆歪脖子樹,姿態很扭捏。


    家人們都在前院收拾,她想起阿爹說的話:房主的姑母投了後院的井,死了還在井裏做鬼。


    “桀桀桀桀桀桀~~~”一股熱風來,一個詭異的笑聲隨風蕩漾開來。


    冷不丁聽到這笑聲,蘇歲歲汗毛直豎,大牛警惕地用大尾巴圍住她,豎起耳朵分辨笑聲的來源。


    “歲歲!”


    沈碧玉聽到來自後院的鬼笑,丟了大掃帚便往後院跑。


    蕭千襲、蘇姩姩、蘇姣姣緊跟其後。


    蕭千襲不怕鬼,但是好奇,因為他從未見過鬼。


    蘇姩姩有點怕,但更怕小妹妹被鬼吃掉。


    蘇姣姣完全不怕:有王八仙在呢,妖魔鬼怪通通閃開!


    “歲歲沒事吧?嚇到沒有?”沈碧玉抱起小女兒輕聲安慰。


    見歲歲麵無表情,隻怕把她給嚇壞了。聽說小孩子眼睛太幹淨,容易看見一些髒東西,莫不是看到了井裏的鬼?


    她盯著那口井,很自責,不該貪小便宜害了寶貝女兒。


    “歲歲不怕哈,咱們和爹爹說去,退了這院子,不住這裏了,別怕哈別怕!”沈碧玉一邊安慰,一邊輕輕擼她後背。


    “阿娘,不是井裏的聲音。”蘇歲歲抬手指著院角,“那裏,是那裏。”


    眾人順著蘇歲歲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是一方野草茂盛的牆角,什麽都沒有,唯有一棵挨著院外長的樹,粗粗壯壯的樹幹,枝繁葉茂,長進院子裏一截。


    熱風來,簌簌響,一陣瑟縮後飄下一些枯葉,秋天了。


    沈碧玉看了又看,有些事不願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是樹妖?”


    蘇歲歲:......


    “阿娘不是鬼,也不是妖,是人。”


    隔壁院子,一名拄拐老婆子將耳朵緊緊貼在院牆上,“噫,怎麽沒動靜啦?”


    再細細一聽,不是沒動靜,還有“撲哧撲哧”掃地的動靜呐,不過不是她想要的動靜。


    這還嚇不走?


    從前幾戶人家一聲就嚇走了,聽說這戶人家是村兒裏來的,按理說更加害怕這些,沒想到不好對付。


    她皺眉,清了清嗓子,啐出一口濃痰來,繼續笑“桀桀桀桀桀~~~~”


    沒聽到先前女人驚慌的聲音,沒關係她再笑:“桀桀桀桀桀~~~~”


    還是沒聽到,再來:“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她年紀大了,口技不如從前了,得歇一歇再笑。


    一口濃痰湧上來,她使勁一哢,哢得腰深深彎了下去,艱難嘔出一口濃痰。


    輕鬆多了,她大口喘氣,這時她發現麵前出現一雙灰撲撲的靴子,看這雙大腳和她兒子的一樣大,但她兒子是秀才,是體麵人,斷斷不會穿這樣陳舊的靴子。


    她順著靴子緩緩看上去,越看越陌生,直到最後對上一張陌生的臉。


    “噫你是誰啊?你怎麽在我家院子裏啊?是賊娃子麽?”


    話音剛落,她被提起來越過圍牆。


    “嗷嗷嗷嗷嗷嗷——”


    她活了八十歲,一輩子都沒跳上過院牆,不由嚇得吱哇亂叫。


    “鬼哇鬼哇鬼哇——”方才那個少年定是披著人皮的鬼,要將她抓走吃掉。


    “老太太你說誰是鬼呀?”


    她腿軟,坐在地上,一個膀大腰圓的女人停下掃帚,問。


    “噫你!你!你們都是鬼!”她嚇得快要哭出來。


    沈碧玉哭笑不得:“老太太你裝神弄鬼嚇我們,還說我們是鬼?”


    她這才想起這是要搬來的那戶人家的女主人,平日裏她遠遠打量是個粗粗笨笨的女人,沒想到不僅粗粗笨笨,還是個欺負老人的壞女人。


    “你說什麽我老婆子聽不懂!”


    沈碧玉笑道:“怪道這麽好的院子空了那麽久,原來是你在裝鬼,老太太也瞧見了,我們一家不怕鬼,以後別再裝鬼了。”


    老太太將頭一歪:“你說什麽我老婆子聽不清!”


    沈碧玉哈哈大笑,“姩姩、姣姣送老太太出去。”


    “是,阿娘。”


    蘇姩姩、蘇姣姣攙扶著老太太出門去,沈碧玉去廚房尋了口破鍋在院門敲。


    來往行人紛紛側目,有人捂住耳朵,有人快速走過,終於有人受不了問道:“嫂子你不賣東西敲恁響做什麽?”


    沈碧玉笑得慷慨,聲音響亮又興奮:“都說這院子鬧鬼,我敲一敲好驅鬼呀!”


    有人笑,“那鬼咧?驅了麽?”


    “驅啦驅啦!”沈碧玉迴答,與此同時姩姩、姣姣扶著老太太出院門。


    老太太翹著的癟嘴能掛油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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