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秋風和暢。


    一切本該寧靜而美好。


    圈裏的大野兔豎起耳朵。


    樹杈上的野雞蘇小四憋緊屁股裏的蛋。


    媽寶女蘇歲歲摩拳擦掌,“咿咿呀呀嘿!”地反駁。


    阿娘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阿娘什麽都好!


    沈碧玉思考著老太太的“不好”裏有哪些不好。


    拒絕包辦婚姻,不好。


    挑她兒子當相公,不好。


    生姩姩,不好。


    生姣姣,不好。


    生歲歲,不好。


    不被休,不好。


    這些老太太以為不好的,在她看來都很好。


    正因為有這些,她很幸福。


    沈碧玉抬眸,“娘,我......”


    “我不是你娘。”老太太語氣溫和,還是之前的目光。


    “你斷了大房的根兒也就罷了,挑撥他們兄弟,我擔不起你這聲娘。”老太太又是一聲歎息。


    “你呀,我對你很失望。”


    原是為了這個。


    沈碧玉窘迫不再,麵色舒緩開來,挺直腰杆。


    她在蘇宅待過一段時間,丫鬟似地貼身伺候老太太許久,許多東西她看得清清的。


    於是,她塌下強健的肩膀,學著老太太的模樣,蹙眉失落道:


    “我對老太太您也很失望,相公日日夢中唿喚娘親,若曉得您來一趟羞辱他的妻女,都是為了二弟,不曉得他得有多失望。”


    ......


    蘇老太太走後,下起蒙蒙細雨。


    野兔躲到油布下,繼續吃草,耳朵搭下來了。


    野雞站在最高的樹杈上,淋濕了抖幹,抖幹了淋濕,淋濕了又抖幹。


    性感魅惑的模樣引得院子外的大公雞們忘了躲雨。


    蘇歲歲總感覺院子裏還殘留著老太太的口水味。


    阿娘裝模做樣地說完那些話,老太太的眉眼繃不住了,坐了一會子就走了。


    蘇歲歲想,阿娘會騙人了。


    她天天聽床腳,從沒聽見阿爹喊娘。


    現在的阿爹是鈕祜祿·阿爹,她實在想象不出鈕祜祿·阿爹親切地喊娘親的樣子。


    吃完午飯,雨停了。


    沈碧玉望著空碗呆坐了很久,直到姩姩、姣姣收碗去洗。


    然後,她把歲歲放進嬰兒籃中,開始瘋狂幹活。


    很快,三間小屋一塵不染,連鋪院子的扁石頭也光可鑒人。


    沈碧玉站在樹下,攤開手掌,一枚新鮮的野雞蛋落到她掌心。


    她拿帕子擦幹淨蛋上的雞屎,對著天空大喊一聲“爽”。


    嚇得蘇小四腳滑了一下,差點沒扒住樹杈。


    洗幹淨手,開開心心地奶歲歲。


    她決定不把這事告訴相公。


    洗淨的兔子毛、野雞毛、鳥毛收集了滿滿一筐,她坐在簷下拿出往年的棉衣棉褲拍拍打打。


    拆開一條口子,往每件棉衣、棉褲裏補充了些毛,又用剩下的毛填了兩身小棉衣、小棉鞋。


    一場秋雨一場寒,冬天快到了。


    村裏人都開始準備過冬,把往年的寒衣翻出來補補,厚被子拿出來撣撣。


    男人們常常三三兩兩約著往山裏跑,他們也想背頭大野豬迴來,再一手提五六隻兔子,腰上塞一圈兒鳥兒,再背一簍大肥野雞野鴨啥的。


    理想豐滿,現實骨感。


    山裏的畜生機靈,他們往往忙活大半天才得到一隻鳥。


    三五個人背著三五個大背簍,提了隻鳥迴來,實在不好看,隻好薅尖尖一背簍的野菜。


    每當這時,他們對沈碧玉的敬佩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蘇長槐一進院門,便察覺到那邊來過的氣息。


    “阿娘,爹爹迴來了!”


    “阿娘,爹爹迴來了,可以擺飯了!”


    “咿咿呀呀呀咿咿呀呀!”


    今天的晚飯在廚房吃。


    昏暗燈光下,一盤大魚,一碗大肉,一缽野菜湯。


    全家的筷子不約而同圍向野菜湯。


    蘇姣姣覺得自己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大魚大肉當前,第一筷竟然留給了野菜湯。


    沒辦法,上迴的獵物太多,做了鹹魚、臘腸、臘肉、臘排還剩了不少,得快些點,不然會壞掉。


    於是天天、頓頓大魚大肉。


    到今天飯桌上總算見了點綠色。


    蘇長槐看過家裏每一張臉。她們都不說,他便如她們所願,當作不知道。


    沈碧玉挖出埋在臥室床底下的酒,這是他們住進這裏那年釀的。


    “這酒和姣姣一樣大,比姩姩小兩歲,是阿娘我當年親手釀的桃花酒。”


    “你們也嚐嚐阿娘當年的手藝。”


    “好好好!”蘇姣姣捧場地喝了一口,“呸呸呸!”


    蘇姩姩在員外家當婢女是吃過酒的,含蓄道:“也許當年的桃花不好。”


    蘇長槐一口飲盡,抿唇迴味。


    “還是相公識貨!”


    蘇長槐:比當年更難喝,不愧是阿玉做的。


    沈碧玉想喝,但還要奶歲歲,抿了幾口就放下了。


    蘇長槐卻喝醉了。


    沈碧玉公主抱起蘇長槐迴房。


    “嘎吱”開門。


    一覺睡到現在的蘇歲歲驚醒。她看到阿娘公主抱著阿爹,阿爹長腿一翹,跳了下來,拉著阿娘去窗邊。


    外麵的天很黑。


    今晚的月不圓,很亮。


    蘇長槐站在沈碧玉身後,下巴擱在她肩上,托起她的手放到月下。


    “阿玉可喜歡這戒指?”


    沈碧玉兩頰緋紅,抽出手來,“相公你醉了。”


    蘇長槐在她耳邊輕笑,“告訴阿玉一個秘密吧。”


    “其實,那晚的酒不足以使我動情。”


    沈碧玉眸光一亮,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所以不是她設計勾引;


    所以也不是她一廂情願;


    所以更不是她死皮賴臉。


    “阿玉,你很好。”


    從前很好,現在也很好。


    若不是她救下他,他會在冰冷的河水裏淹死。


    若不是她照顧他,他會在破廟裏病死。


    她活得像一個太陽,溫暖又忙碌。


    是她將他一顆死去的心捂熱、喚醒。


    是他舍不得她遠嫁,是他想她留下來。留在身邊,一輩子。


    所以,不是她灌醉了他,是他甘願醉一場。


    蘇歲歲:唔......(ヘ?_?)ヘ我滴粑粑麻麻在演《甄嬛傳》嗎?


    沈碧玉噴淚,撲到蘇長槐懷中,喚了一聲相公。


    “相公,我要給你生孩子!”


    蘇長槐被這一撲連連退步,癱倒在床上,與蘇歲歲麵麵相覷。


    蘇長槐:......


    蘇歲歲:...(⊙x⊙;)


    阿爹阿娘感情好,她是電燈泡。


    她安靜如雞,還是破壞了阿爹阿娘的雅興。


    她恨她無能的雙腿,若是有用,早自己懂事地跑開了。


    沈碧玉哭笑不得,撩開衣裳,給蘇歲歲喂奶。


    “你呀你呀!什麽時候醒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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