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時,仙帝藏庸仍然未出寢殿。


    和光低聲詢問相熟的仙吏:“這種情況有多久了?”


    仙帝向來敬業,每日準點上朝處理政務,若非大事,極少懶散不出門。


    仙吏緊張地小聲道:“近來一直如此,除非事關重大,否則輕易不出門。”


    不但如此,還不允許侍從進入寢殿,就連一向得寵的扶荔仙妃前來探望,也沒獲準入內。


    “一日,窗戶有片刻敞開,清風穿堂而過,我正在階下掃地,嗅到一股惡臭……”


    仙吏話未說完,突然神色扭曲地捂住胸口,七竅流血,橫死當場。


    是禁言咒。


    和光神色凝重,他懷疑仙帝身邊的仙吏都被下了禁言咒。


    除非仙帝允許,否則隻要泄露消息就得死。


    “誰在外麵?”仙帝的聲音響起,威嚴穩重如常。


    “啟稟陛下,微臣和光前來交差。”


    和光知道,仙帝一定躲在殿中偷看自己,稍有不慎,下場隻會比仙吏更慘。


    仙帝淡淡問道:“如意殿那邊的事處理妥當否?你的傷如何了?”


    “如意殿所有職位盡數到崗,很快就能重啟清除行動。微臣乾坤眼已毀,神魂重創,修為跌落一半,再難複原……”


    和光神色沮喪:“微臣修為低末,無顏再在禦前行走,懇請陛下允許微臣隱退,此後專司布雨一職。”


    聽他說修為低微再難複原,仙帝的語調明顯輕快起來。


    “說什麽喪氣話!你不是還有醫術嘛,我近日微有小恙,正需你調養,進來罷。”


    和光立在殿外,躊躇不前。


    正當午時,豔陽高照,是陽氣最旺之時,但他分明感覺到,一股森寒的冷氣自腳下升起,鎖鏈一般死死纏住他的雙腳,拽著他往寢殿大門處拉扯。


    這或許是最後的逃生機會。


    卻也是最佳的刺探、潛伏機會。


    想起南淵深處埋藏的那些族人屍骸,和光微笑著,一步一步走進寢殿。


    殿門迅速打開又關上。


    熏人的濃香中隱隱傳出些許惡臭,微弱的光線中,仙帝坐在重重紗簾之後,麵目模糊。


    “和光,你剛才和那小吏說什麽呢?你醫術高明,有否看出他是怎麽死的?”


    和光乖順地低頭行禮,照實敘述:“……微臣並非有意刺探,而是關心陛下。”


    “我信你。不過,當前形勢微妙,成奇有不法之心,太子乖戾,滅天閣蠢蠢欲動,聯盟暗中窺伺,不得不防啊……”


    仙帝話鋒一轉,“你可願意自動接受禁言咒,近身伺奉於吾?”


    “微臣願意。”和光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他已經沒了選擇,若不答應,就得橫死當場。


    “好!”仙帝大笑出聲,一點亮光自紗簾之後飛出,鑽入和光眉心,倏忽不見。


    一根隱形的絲索一半係住和光舌根,一半拴住他的心脈。


    從此後,他便成了仙帝的牽線傀儡。


    仙帝再無忌憚,示意和光上前給自己療傷。


    他的丹田被靈澤一劍貫穿,神丹受創,加之失去巨人神像持續輸送靈力,導致周遭的皮肉難以痊愈,日益潰爛,臭不可聞。


    和光利落地給仙帝刮治傷口,順便查探他實力還有幾許。


    和光很失望,即便成了這個模樣,仙帝仍然很強。


    大概隻有全盛時期的靈澤才能殺之滅之,此時的殊華,必須與獨蘇、成奇同心協力才能做到。


    “吾乃天選之子、蒼梧境之主。”仙帝仿佛猜到了和光的想法,不無得意地道:“蒼梧境隻要存在一日,天地便可賦予吾神力。”


    “陛下威武。”和光敬佩地道,“雖則如此,始終不愈也會拖垮神體。”


    仙帝道:“這便是吾留你在身邊的緣故,從今日起,你要盡心盡力為吾療傷,不拘一切代價!”


    “微臣會仔細斟酌藥方。”和光給仙帝處理妥當傷口,仔細纏上繃帶,盡心盡力。


    臭味消散,仙帝頗為滿意:“早該叫你迴來!”


    忽聽外麵傳來一陣嘈雜,獨蘇脆亮的聲音響起:“父皇!兒臣有要事稟告!懇請父皇撥冗接見!”


    “太子真是粘人,不過離開片刻,就又趕了迴來。”仙帝若無其事地打開殿門,命獨蘇入內覲見。


    獨蘇有恃無恐,直接開口:“請父皇下令徹查南淵深處的木牌來源!怨濁之氣因它而起,現下如意殿人事穩定,是時候啟動調查了!”


    仙帝皺眉:“這木牌必然與滅天閣主有著莫大關係,你不抓緊剿除滅天閣,卻來糾纏這些小事……”


    獨蘇撒嬌道:“正是與滅天閣主關聯緊密,才要查找木牌來源。氣息、八字,總有痕跡,父皇,您就答應我集中對證三界修為高深者罷!”


    隨著他的話音,殿外聚集了許多仙族世家族長,高聲唿喊,要求仙帝應許獨蘇查證木牌來源。


    有幾名修為高深的仙族族長,甚至主動要求最先采集自己的個人信息,以排除嫌疑。


    “我兒智慧,長大了啊……”仙帝忍不住大笑出聲,袍袖揮過,和光被直送出殿,大門“嘭”地一聲被關上。


    所有氣息、聲音皆被隔絕,和光不由為獨蘇捏了一把汗。


    仙帝隻需隨便找個借口,就能把獨蘇殲滅當場。


    但他此刻,什麽都不能做,甚至不能給殊華傳遞消息——因為即便知道一切,殊華也是無能為力。


    於是,他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和眾世家族長說道:“太子向來與陛下親近,無需擔憂,很快就能有結果。”


    他這樣說,反而引起眾世家族長的憂慮和想法,他們竊竊私語,都是在說仙帝近來的不對勁。


    嘈雜聲傳入殿內,仙帝笑了:“我兒是在脅迫為父嗎?”


    獨蘇索性也不裝了:“亙古以來,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綱常之外,還有道義所在。我今日若是死傷,您覺得,外麵的族長們會怎麽想?”


    “你和我講道義?”仙帝大笑出聲,“是誰引導靈澤,作為幫兇虐殺親生母親?”


    “吾無需與你講道義,隻需與你講孝義!當年的事,我有留影,你要不要看看?”


    仙帝袍袖揮過,一顆蜃珠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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