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稠潮濕的霧氣中,影影綽綽站著一群人。


    殊華迅速給眾人分配了攻擊方位。


    如意殿目前並未派出其他修士,不可能是同僚。


    孔陽宗門人,更是早就化作魔物,甚至是不知名的什麽東西,斷不可能保持人形。


    那就隻剩下滅天閣修士這個可能。


    四個人以最快的速度全力出擊,很快將那一群人鎖定。


    “不對勁。”殊華在發起攻擊的最後一刻停了下來,因為根須感覺到了濃烈的死氣。


    她在指尖燃起一盞青蓮小燈,貼近了查看。


    一共十二名修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最老的頭發盡白,最小的隻有七八歲。


    他們各自以不同的姿勢,捏著法訣,或站或坐,雙目緊閉,氣息全無,是很早之前就已經死去並石化的狀態。


    蘇大吉泣不成聲:“大師伯,七師姐,小十九……你們怎麽成了這樣啊!”


    “等會兒再哭。”殊華用根須拽著他繼續往裏走。


    任務當前,再怎麽悲傷也得往後推,不然出了紕漏就得不償失了。


    前行約一炷香左右,又看到了類似的一群修士。


    同樣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們死前留下的姿態、捏的法訣、站的方位,總體數量,都和之前那群修士類似。


    “這邊也有!”雲麓喊起來。


    幾人迅速奔走一圈,找到十二群類似的石化修士。


    殊華幻化出孔陽宗的地形圖,用靈力點亮發現石化修士的地方,從中尋找到規律。


    “和護宗大陣的方位剛好吻合,或者說是陣中陣。”


    雲麓發揮行走小百科的特色,“這叫天地人陣,行的是禁錮之術。”


    修士,積天地精華於己身,可與天地相通,結為禁錮大陣。


    以出生於不同時辰、心誌堅定、願意慷慨赴死的男女老少各十二人為一小陣,再分列十二小陣於十二方位,佐以秘術。


    如此,便成為天地人陣,既可禁錮外人外力進入陣中,也可禁止陣中之物逃逸。


    月籠紗歎道:“看來,這就是此地的怨濁之氣始終不曾外泄、不曾侵蝕周邊的原因了。”


    蘇大吉又掉眼淚:“一定是宗主的安排。”


    雲麓也很感歎:“孔陽宗真不愧是三界第一大宗,堪為表率。找到生於不同時辰的修士很容易,但要同時找到這麽多願意慷慨赴死的卻不容易。”


    殊華往陣法內部探入根須,本以為會被攔住,卻未受到任何阻攔。


    月籠紗滿意地道:“老蘇的木牌子還是有用的。”


    雲麓張起靈力罩子,月籠紗斷後,殊華領路,蘇大吉掠陣。


    前行許久,一幢雄偉的建築出現在眾人麵前。


    “議事堂。”蘇大吉介紹:“是宗主和十二長老日常議事的地方。”


    雲麓觀望一迴,下了定論:“這裏便是天地人陣的陣心。最好盡量別碰,以免破壞陣法。”


    天地人陣是維持此地怨濁之氣不外泄的根本,若是陣法破壞,必然導致整個中山道被吞噬汙染,後果不可想象。


    “那我們趕緊迴吧!反正情況已經查清,可以結案了。”月籠紗急吼吼地要走。


    殊華站著不動:“老蘇,在當時,整個孔陽宗一共有多少名修士?”


    蘇大吉道:“不下兩萬名,若是算上生活在宗裏的雜役和佃農,差不多十萬。”


    殊華神色嚴肅:“這麽多的人,去了哪裏?議事堂容不下這麽多吧?”


    雁過留痕,風過留聲。


    這麽多人死在裏頭,無論化魔與否,都會留下痕跡。


    但他們一路進來,除了列陣石化的那一百多名修士之外,所有的房屋山洞內既無魔物,也無死人。


    “魂燈在哪裏?”殊華覺得這件事必然有一個很關鍵的點,隻是他們還沒找到。


    “在後堂。”蘇大吉忙著引路。


    殊華剛轉過身,就聽見圓滾滾驟然尖叫了一聲,接著,月籠紗的月光寶綾彈射出來,將她猛地撞飛出去。


    殊華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前一黑,根須自從她體內探出來,刺入地麵,硬生生止住去勢。


    她迴過頭去,剛好看到議事堂就像一隻猙獰的巨獸,張開深不見底的血盆大口,把月籠紗一口吞了進去。


    孔雀妖嚇得化了原形,全身灰毛炸開,眼神絕望,卻又如釋重負。


    “快逃!”她虛弱地喊道。


    “阿紗!”殊華目呲欲裂,射出根須去拉月籠紗,卻根本來不及。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議事堂吞掉了月籠紗,再恢複成冷冰冰的房屋模樣。


    “月籠紗!”雲麓從另一個方向狂奔而來,徒勞地扔出多情寶傘去砸議事堂——他剛才也被月籠紗打飛了。


    殊華麵無表情地扔出根須卷走寶傘,再麵無表情地看著雲麓:“你不是說,這是陣心,不能碰嗎?否則整個中山道就會崩塌嗎?”


    雲麓大聲吼道:“那又怎樣!阿紗被它吞了!你是鐵石心腸嗎?她救了我們!她是為了救我們才被吞掉的!”


    然後他就看到,兩大顆眼淚,從殊華眼裏沉甸甸地落了下來。


    於是他一把掐住蘇大吉,咬牙切齒:“是不是你在搗鬼?我要殺了你!”


    “放開他!”殊華擦掉眼淚,冷聲道:“帶我去後堂!”


    她的眼裏閃著可怕的綠光,蘇大吉忍不住瑟瑟發抖。


    他想解釋,最終還是閉緊了嘴,悶著頭往前走。


    後堂大門敞開,排成階梯的木隔板上,放滿了密密麻麻、已經熄滅的魂燈。


    每盞魂燈上都寫得有一個名字。


    根須精準地撫觸過每一盞魂燈,再把名字傳遞到殊華的識海中。


    整整兩萬三千零兩盞魂燈,代表著兩萬三千零二位修士。


    其中有一盞寫著“蘇老大。”


    殊華麵無表情地看向蘇大吉:“蘇老大是誰?”


    蘇大吉跪在地上流著淚道:“就是宗主。”


    殊華精準地抓住屬於孔陽宗主的魂燈,送到眼前觀看。


    這是一盞泥土捏成的魂燈,材質普通,卻樣式精美。


    迴首的大雁,姿勢曼妙,用朱砂勾勒出眼眶,再點以黑漆,仿佛活的一般。


    “殊華!”小雨滴突然驚醒過來,它厲聲喊道:“就是它!樞陽山上的琉璃鳥,就是這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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