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棠莨,是和太子獨蘇完全不同的風格,主打一個簡樸實在風。


    不講究排場,不坐車,他騎著天馬走在前方,後頭一長排運送物資的車特別顯眼。


    而上次獨蘇過來,是用儲物袋裝的物資,大家看到的全是太子乘坐的豪華威風四龍車。


    物資未必能比上次多,但心理感受很不一樣,三皇子棠莨,得到了如意殿修士們更真誠的歡迎。


    殿主慈衡神君一如既往地喜慶歡快:“奏仙樂……”


    棠莨立刻製止:“非常時期,不必鋪張浪費,仙樂,該在嘉獎的時候,為英雄們奏響。”


    擺席慶功之時,棠莨也沒單獨在大殿內設宴,而是選擇和所有修士坐在一起,和大家打成一片,親切交談。


    修士們挺喜歡這種基層務實風的,有人悄悄對比兩位皇子。


    “也是真奇怪,太子還想和我們一起掏糞呢,但就是覺得他高高在上,和咱們不是一路的。”


    “主要是,太子看起來太憂鬱了,總覺得他隨時都在想寫詩,不接地氣……”


    殊華聽到這話,差點笑出聲來,她忙著迴頭去看,到底是什麽妙人說出這樣精準的話。


    她對上了一隻鹿。


    那鹿趴在地上,枝枝叉叉的鹿角上掛著幾根草,大眼濕潤,睫毛又長又翹,看起來十分溫順可愛。


    見殊華看它,它便起身朝她走來,禮貌地低頭行禮:“殊華道友,幸會。”


    “幸會。請問您是?”


    殊華頗為奇怪,修成人身之後,修士很少會在公共場合化出原形,這位怕是出了什麽特殊情況?


    “叫我小蘇就行!蘇大吉!”鹿穩重地道:“你剛接的那個任務和我有些關係。”


    它的同伴幫忙解釋:“小蘇和傲鬆是室友,傲鬆死時釋放了蜃氣,小蘇吸入太多,沒辦法化成人身了。”


    這倒是新鮮,不知道她若是中了毒,會變成什麽樣子。人呢?樹呢?


    殊華很感興趣地問:“能和我具體說說嗎?”


    蘇大吉將前腿翹起來,撓了撓後腦勺。


    “傲鬆不是故意的,他控製不住自己。我就是老產生幻覺,總覺得自己還是小時候,沒事兒就在山林裏閑逛。


    習性、動作也常和那時候差不多,所以總是化不成人身。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五六天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


    它央求殊華:“能不能帶著我一起?我想看到室友安然迴歸故裏。”


    殊華沒拒絕,畢竟她這任務得和善報司合作,也不知道那邊會派什麽修士過來,多一個蘇大吉沒啥區別。


    蘇大吉特別高興地圍著她踱步:“大家都說你古道熱腸,正義大方,果然是真的!我會報答你的!”


    “你哪個司啊?職級是幾級?想出任務自己去領啊!哪有這樣纏著,非得和人組隊的?”


    雲麓危機感空前,男女之情不能指望了,總不能隊友的位置也要被搶走!他堅決不答應!


    蘇大吉立刻溫順地後退幾步,表示避讓。


    “雲副司座忘記屬下了嗎?屬下是戒惡司的清除手,從前您也曾帶過我出任務呢,您還誇我踏實。”


    雲麓認真地想了片刻,放心地笑起來:“是你啊,那沒問題了。”


    他笑得有些古怪,但殊華懶得多管,她已經火速地卷了起來。


    “既然小蘇熟悉知情,正好領我們去現場看看。阿紗傷重未愈,留在這裏應對,以免上頭尋人。”


    二人一鹿避開狂歡的人群,朝著山腳的義堂走去。


    義堂專為殉職修士而建,威嚴肅穆,香火不停,有專人看守打掃。


    隻是這會兒,看守義堂的修士也去了山頂廣場赴宴,隻有幾隻靈獸鎮守在門口。


    殊華拿出任務牌,鑲嵌在門上的凹槽裏,青銅獸首大門無聲而開,露出幽長的甬道。


    一隻靈獸上前領路,引導他們去到停放傲鬆棺木的屋子。


    距離屋子還有很長一段距離,靈獸便恐懼地駐足不前。


    殊華謹慎地釋放出一截根須探路,根須一直進了屋子,停在棺木前,便曲轉過來,在地上劃了一條線。


    殊華示意雲麓和蘇大吉:“就站在這條線以內,不能越界,裏麵就是幻境了。”


    她點燃一根樰枝製成的香,仿若雪天一般的清冷味道隨著香霧盤旋而起,一道人影漸漸凝成。


    那是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修,他惆悵地站在那裏,看著眾人,欲語還休。


    “傲鬆道友,我是即將護送您歸鄉的修士,您有什麽心願未了,可以說給我聽聽。”


    殊華結出繁複的法印,幫助傲鬆的殘魂凝聚得更加結實。


    傲鬆凝視著她,伸出手指,在空中劃動。


    繚繞的香霧隨著他的指尖變幻,凝結成字。


    但他剛寫了一半,香霧突然間消散無蹤,殊華點燃的香也隨之熄滅。


    “怎麽迴事?”蘇大吉悵惘地伸出一隻腳,試圖挽留室友。


    “有人來了。”殊華側身閃入棺木後方低垂的簾幕。


    雲麓和蘇大吉也趕緊跟著藏了進去。


    雲麓築起屏障,將三人的氣息盡數掩蓋幹淨。


    等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兩道人影出現在屋內。


    一人穿著緗黃色的法袍,溫婉高貴,正是玄驪珠本人。


    一人穿著玄青色的窄袖法袍,頎長強健,眉目清秀端厚,乃是那位仙庭三皇子棠莨。


    玄驪珠說道:“三殿下,我說的就是這位蜃族修士,有三名仙族被拖入他的幻境……我試了好幾次也沒辦法,殿主也是束手無策。”


    棠莨問道:“靈澤神君怎麽說?”


    玄驪珠十分為難地道:“我不好請他。”


    棠莨皺起眉頭:“有什麽問題嗎?他雖然脾氣古怪,卻不是見死不救之輩。”


    “不是的,您誤會了,是我的緣故。太子殿下不喜歡我……玄宥之事極大地拖累了我的聲名……”


    玄驪珠欲言又止,低下頭咬著唇瓣,很小聲地道:“我迫不得已來到此處,妄想建功立業,搏得立錐之地。但大家都看不起我,說我……”


    “靈澤司座嫉惡如仇,若是答應幫忙也就罷了,若不肯,我……”


    兩滴晶瑩的淚珠滾落出來,掛在玄驪珠精致雪白的下頜尖上,又美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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