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夫妻恩愛,二梳比翼齊飛,三梳兒女成群,四梳富貴常在……”


    殊華穿著石榴紅的繡金喜服,呆呆地坐在鏡前,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拿著梳子,一邊給她梳頭,一邊笑。


    “新娘子怎麽不高興啊?郎君修為高深,品相難得的好,這麽好的親事,三界之中難得尋到。便是老婦,也羨慕您呢!”


    梳頭的老婦放下梳子,往她臉頰上抹了兩大坨胭脂,像猴子屁股,滑稽可笑。


    殊華反感地拉起袖子擦臉:“太難看了。”


    老婦很不高興摁住她的手:“幽冥界的新娘子都這樣打扮,大家都說好,隻有您說不好。原本你們這裏離我家老遠了,我都不想來,是郎君聽說我好,特意出了高價,親自把我接來。”


    “嬤嬤別生氣,她隻是有些不適應罷了。您知道的,小女兒家要嫁作人婦,總是有些不安。”


    溫潤的男聲響起,穿著喜服的靈澤走進來,笑著打發走老婦,將手輕輕放在殊華肩上,專注地看著鏡子裏的她,輕聲問道:“怎麽啦?之前不是還挺高興的嗎?”


    殊華覺得放在她肩上的那雙手冰涼又顫抖,讓她十分不舒服。


    她毫不猶豫地揮開他的手,淡聲道:“我不記得要嫁給你。”


    靈澤半垂眼眸,神色沒有絲毫波動:“你答應過要嫁給我的,是你忘了。”


    殊華堅持:“我沒答應過!”


    “你答應過!”靈澤不疾不徐,聲音堅定:“同心契在此,我總不能作假!”


    一顆紅色的玲瓏晶球浮現在二人麵前,中間兩顆同心樹苗枝葉交疊,根莖緊緊交纏。


    這便是三界之中,約定婚禮的最高等級契約,預示著雙方的真心和誠意,無人可以逼迫,更做不得假。


    要結成此契,必須要取雙方的心頭精血,共同澆灌同心仙樹種子三十天。


    若是真心真意,樹苗破土而出後,就會互相交纏不休。


    若是假情假意,樹苗就會各自倒向一邊,絕不觸及對方。


    更有甚者,心意不真誠者,所代表的樹苗就會死掉。


    因為要求太高,真相暴露時太過難看打臉,三界之中很少有夫妻會選擇這種婚契方式。


    殊華在其中一棵樹苗上感受到了屬於自己的氣息,她十分震驚,趕緊地又查探了一下另一棵樹苗。


    確確實實是她和靈澤的氣息。


    但她恍惚記得,自己是沒有心的。


    她試探著將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怦怦……”裏麵不但有心,而且跳得又穩又實在。


    “你怎麽了?”靈澤發現她的不對勁,皺起眉頭要給她探脈。


    他的動作溫柔又穩重,絲毫沒有輕浮不尊重之意。


    殊華接受了他的好意:“我就是覺得怪怪的,不明白自己怎麽就答應和你成親了?”


    “脈象沒有任何問題。那麽,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疑問,所以心裏不踏實呢?”


    靈澤蹲在她麵前,輕柔地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後悔了?來得及的,我永遠不會強迫你。”


    殊華看著他,心裏生出一種既悲涼又絕望,喜悅又酸楚的感覺。


    她輕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感覺是在做夢一樣,仿佛,將來我們都會後悔似的……”


    冰涼的手捂住她的口,靈澤看著她的眼睛,很認真地道:“你應當明白,我從雲中宮來到幽冥界找你,就是放棄了一切。”


    殊華恍然,半晌,她終於想了起來。


    靈澤是掌管蒼梧全境雨水的神君,澤被萬物,而她是他的侍官首領。


    她暗戀他,甚至大膽表白,卻沒得到好結果。


    有人檢舉她行為不端,以權謀私,借著侍官之位勾引靈澤。


    她被上清境驅逐,被三界嘲笑,隱姓埋名來到幽冥界遊曆,每日裏遊山玩水,打抱不平,嚐試美食,尋訪秘境,獨自修煉。


    走得累了,她便在這黃連山下建了個草廬住下來,閑時種些靈米靈藥,再打些靈獸做食,也和周圍的妖鬼精怪有所往來,倒也過得有聲有色。


    有一天,她和幾個妖修論法,月上中天才迴家。


    到了家門口,隻見月色下、石凳上端端正正坐著一個穿黛青色長袍的人,當真的正襟危坐。


    幽冥界是妖鬼精怪和魔修的天下,大多是野路子出身,自在隨性才是最好,沒誰會這樣。


    因此,她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這個人:“客人從哪裏來?怎會在此?需要幫助嗎?”


    那個人站起身來,很穩重地迴答了她的問題:“殊華,是我,靈澤。”


    她大吃一驚,酒醒一半:“神君怎麽會來這裏?”


    不等他迴答,她又自己解答:“是有事經過此處,聽說我在這裏,所以來看看?您放心,我一切都好。”


    靈澤沒有說話,隻安靜地注視著她。


    她有些窘迫,招唿他坐下:“您來得倉促,我這裏也沒什麽好東西,若是不嫌,喝杯靈茶再走。”


    靈茶滾燙,他卻一直緊緊捂在掌中不放。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尷尬,他沒有再看她,隻低著頭,看著那杯靈茶,說道:“我並非順路。”


    殊華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隻好“哦”了一聲。


    靈澤繼續看著靈茶,繼續說道:“我特意來此,是想問你,是否已經放下。”


    殊華立刻笑了:“當然早就放下了,我年少時不懂事,給神君添了麻煩,後來每每想起,總是覺得羞愧不安。”


    她向他求饒:“神君,求您不要再提此事了,可好?我也要臉麵的。年少輕狂,誰沒有過呀?”


    靈澤攥緊茶杯,沉默很久之後才說:“既然放下,為何獨自一人留在這裏,不肯迴家?”


    殊華很麻溜地迴答:“人長大了總要離開家的,這裏隨性自在,對修為很有好處,什麽時候想了,就會迴去的。”


    她不願和他多說,便掩著口打了個嗬欠,假裝自己很累很困。


    “抱歉,我有些醉了,倘若神君沒有其他事,我就要睡啦,您自便。”


    她推門入內,正要關門,就被靈澤用力摁住門扇。


    他生得高大,腿長臂長,幾乎將她整個人攏在懷中。


    他聲音幹澀,話卻說得極快極通順:“如果我想留下來和你一起,你是否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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