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還有餅幹,今天下午做的,她一口氣做了薫衣草、燕麥餅、杏仁餅、蘇打餅幹,一小包、一小包分裝好,讓他放在房間和辦公室,餓了可以吃一點。


    他一時呆怔,忘了推拒。


    一樣、一樣塞到他手上,掌心太滿、塞不下,掉到地上。


    「我——」不需要。


    那種像是塞滿掌心、滿到捧不住的牽掛……是假相,他明明都知道,第一時間卻無法斷然拒絕。


    「就這樣。」她笑了笑。「這裏不好說話,你什麽時候有空,迴家一趟,我們談談。」


    迴家——


    那不是他的家,這個讓她惡心到連飯都吃不下的地方才是。


    他甫張口,她突然又說:「我下午做餅幹的時候,發現有小強出沒。你沒迴來幫我打蟑螂以前,我不敢進廚房了。」


    「……」對付任何一個人,他都能遊刃有餘,獨獨她,完全不知該從哪裏下手。


    她是他的軟肋,他知,她也知。


    她很盡興地在利用她這個優勢,他反擊不了。


    江晚照也沒等他迴複,道了聲晚安,便從容離去。


    關上房門,趙之寒將捧了滿掌的物品擱上桌,動作一怔,拎出摻雜在其中的小東西,看著、看著,靜靜在窗前,坐了一整夜。


    天亮後,他移動僵硬的四肢,拿起手機傳訊——


    我晚點去找你。


    清晨醒來,又吐了一迴。


    反正隻有她一個人,也沒興致弄早餐,便想說出去唿吸新鮮空氣,喝杯熱豆漿,出來才發現趙之寒倚站在花雕鐵門外。


    「這麽早?」她有看到訊息,但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麽早,趕緊打開鐵門,伸手去拉他,觸著一掌的冰涼。「怎麽不自己進來?你沒帶鑰匙嗎?」傻傻在外麵凍露水。


    趙之寒未語,默默進了門。


    「你手好涼,我幫你衝杯熱茶——」


    趙之寒拉住她。「我自己來。」


    「也對。」自己家,又不是不熟。


    「你想吃什麽?」


    他要弄給她吃?這位君子看起來不像跟廚房很熟的樣子。她心領地微笑。「不然你幫我泡杯牛奶好了,奶粉在櫃子上。」


    他衝了茶,也泡了牛奶,兩人各自坐在客廳一隅,安靜啜飲。


    江晚照邊喝,邊分神打量他。


    他怪怪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掌心捧著杯緣,怔忡地看著,不知是否杯中熱氣薫染,眸底一片霧氣朦朧。


    「那個……你有看到嗎?」掌心不覺貼上肚腹。料想過他的諸多反應,但這個——她有點猜不透。「我、我是要說——」


    「你先別說,聽我說。」有些事,埋藏在心底深處,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對誰提起,如今走到這一步,她有權利知道。


    「趙之恆有沒有告訴過你,關於我生母的事?」


    「沒有。他隻說你是七歲才被爸接迴來。」不像其他人,在趙家出生、長大,雖然這部分趙之恆沒有多加著墨,但料想得到,那應該是一段很艱辛的歲月。


    「他還真厚道。」他自嘲。「不像大哥、三哥,你知道小時候,他們都怎麽叫我嗎?」


    「什麽?」


    「小神經病。因為我母親,是輕度的精神疾病患者。」


    「……」她訝然。這太意料之外,她一時不知如何迴應才適當。


    「你一定想問,如果是這樣,我爸為什麽還會看上她?因為她漂亮。我這張讓三哥妒恨的皮相,有七成是遺傳自我母親。」他笑了笑。「男人不就是這樣嗎?隻要長得美,誰在乎她腦子裏有什麽,又沒有要跟她過一輩子,爽幾晚而已,賞心悅目就好。」


    為了一點錢,他母親被家人出賣,於是有了他。


    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精障患者,哪會清楚自己身體的變化,等家人發現她懷孕時,要打掉已經來不及。


    「爸知道有你的存在嗎?」


    「知道。」可是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女人生的孩子,要來做什麽?支付一點生活費,打發掉就是了。


    「七歲的時候,我生母過世,舅舅想把我丟還趙家,而讓爸改變主意接納我的原因,是在醫院做完一係列檢查與測驗後,反而測出我的智力數據值是他所有孩子裏最高的,這才是我被接迴趙家的主因。」也是呂靜玢格外防他的原因。


    趙之寒神色麻木,讓自己抽空情緒,才有辦法把話說完。


    「很諷刺吧?一名天生的精障者,卻生出聰明過人的孩子,老天爺總是用著我們所不懂的方式展現祂的幽默。」


    她沒發表任何評論,隻是默默移坐到他身邊,挪開他手中緊握到指節泛白的馬克杯,將自己塞入他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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