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總是如此。隔著一段距離,置身事外、冷眼旁觀她的一切。


    但那樣的距離,是她要的,他很清楚,她怕他。


    與趙之恆的這兩年婚姻當中,見到這個人的次數並不多,他不像虛偽的趙之鴻夫妻,笑裏藏刀;也不像矯情的趙之驊,曲意關懷;他姿態冷漠,但——


    除了那一夜,他其實不曾真正傷害過她。


    這個男人很危險,隻要他想,連趙恭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她從一開始就避他避得遠遠的,不去與他正麵交鋒,但潛意識裏,總覺得非到必要,他不會對她出手,也沒必要對她出手……


    趙之寒見她情緒漸漸穩定,淚水止住了,隻剩下淺淺的抽息聲,眼神也恢複清明。能冷靜思考,看來應該是沒事了。


    他拎起外套,轉身正欲離去,尚未移動腳步,衣角被人輕輕捏住。


    低頭,順著那隻蒼白的柔荑,移向她無助的神情。


    饒是鎮定如他,也不免一絲錯愕。


    這是她頭一迴,主動靠近他——雖然是因為別無選擇,必須攀附於他。


    「你……」她開不了口,微慌的眸,帶著一抹不確定。


    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對不對,但她想賭,賭趙之恆沒有看錯,賭他今晚出現在這裏,不是為了傷害她。


    他靜止不動,並未揮手掙開。


    她仰望他,也執拗地不肯動。


    寂靜,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語言。


    她的眼神,在問他:我可以相信你嗎?


    你知道,盲目的信任,叫作愚蠢。他應該要這樣告訴她。


    太習慣被質疑、被否定,就像方才她醒來時,一秒就決定了他的人格,他從來都無所請,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但是這樣的眼神,他不習慣。


    最後,是他僵硬地先移開目光。


    「……十分鍾。除了我,誰來都別開門。」


    罪之四 保你一生安穩


    他真的隻花了十分鍾就迴來,在樓下的購物街買迴適合她尺寸的衣服。


    一同走出飯店時,天色已經蒙蒙亮起。


    他送她去了醫院。


    這家醫院是趙夫人娘家的產業,現任院長是趙之恆的親舅。


    說來,呂靜玢也是名門千金出身,標致端秀、氣質高雅,要什麽樣的青年才俊沒有?偏偏瞎了眼看上趙恭,出錢出力幫著他白手起家,事業建立起來了,丈夫的心也野了。


    因此,呂家對趙恭觀感自然不會太好,總罵他不是個東西,對趙家那群小崽子也沒什麽好臉色,趙之寒還算是能說上兩句話的。


    好歹是養在趙夫人名下,孩子又小小年紀就沒了娘,事主沒了,火氣也就上不來,把氣撒在一個孩子身上有失厚道,更何況名義上,人家也是喊上一聲舅舅。


    倒是好一陣子不見,在這時看到他,不免意外。


    「你怎麽會跟小晚一起?」


    趙之寒倚著牆麵,手伸進口袋撈了撈,想起醫院不能抽煙,遂又放棄。「我家那點破事,你還不清楚嗎?」


    呂豐年蹙眉,隨便起個頭,就知尾了。「一群小畜生!」


    趙之寒朝病房門的方向望了望。「她還好吧?」


    「輕微腦震蕩、右手脫臼、身上幾處外傷、血液裏有藥物反應……除此之外,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


    「那就好。」這句話,不隻是對呂豐年說,也是對他自己說。


    他趕上了,那就好。


    八年前,他毀掉她,八年後,他至少阻止了別人再毀掉她第二次。


    「開張驗傷單給我,迴頭我跟大哥聯絡聯絡感情。」加上手機裏的對話紀錄,足夠掐牢趙之鴻,確保他短時間不會再幹蠢事。


    呂豐年審視他,眼神裏有探索、也帶些許玩味。「我很意外,你會插手管這件事。」


    趙之寒自嘲:「我自己都意外。」話鋒一轉,風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聽說,她想做人工受孕?」


    呂豐年挑眉。「你哪聽來的?」他不認為小晚會拿這事四處說嘴。


    「小畜生偶爾也會做點人事,您堂堂的人類,就別跟我們混一塊了吧,『舅舅』。」他直起身,往病房走去。


    呂豐年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沒好氣地笑罵:「小畜生!」好好講話會死嗎?分明是拐著彎在刺他:你日日掛在嘴邊的畜生都會做人事了,你好好的人不要犯賤去當畜生。


    是說——


    他玩味地打量那道消失在病房內的身影。


    這個一向不管旁人死活的小混蛋,什麽時候,也懂得替別人著想了?


    房門開啟,細微的動靜,立刻讓她自淺眠中驚醒。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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