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仇恨,試圖逃跑已將鳳宣高傲的性子磨平不少,無人會告訴沐陽宸,他們幾兄妹的命多麽大。


    如果不是宮人看守和沐帝旬防範,他們的娘親早就抓住機會喝墮胎藥,或者故意摔跤把他們打掉了,現在哪還會有他們的存在。


    鳳宣的情緒突然沉重下來,許是想起過去,或是想起她對沐帝旬恨,但又無法忘掉愛的情感,她沉默下來,一時間對沐陽宸的凝視沒了迴應。


    沐陽宸垂眸,同樣也和鳳宣一樣心事重重。


    但和鳳宣不同的是,他陷入過往記憶,被其中情感所染,而今隻想找出魅十二的所蹤。


    沐國,景國,晉國……婉婉,你到底在哪裏?


    八九月清涼的風吹到晉國,同樣也吹到一處府邸裏一個可愛精致女孩的腳邊。


    她本是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杵那裏罰站,可秋風一起,她被這涼意凍住,不免雞皮疙瘩起來,當下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屋裏練字的七歲小公子眉頭微微皺起,因他停頓,所以玄墨色的墨汁也滴了下來,滴在寫了一半字的宣紙上,見此,他眉眼更是不喜,沒有抬頭就讓屋外的暗衛將女孩拎遠些。


    女孩不服之極,但怎麽也奈何不了他。


    她胸口怨氣未消,氣憤男孩老是會莫名其妙懲罰她。


    一會嫌她煩要她滾出去罰站,到了晚上又黑著臉傲嬌過來抱她睡覺,他以為她是什麽,玩具嗎?


    強硬不讓她穿紅衣的粉色女孩怒了,她扭頭一看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沒人留意她,於是她撒開腿就跑了。


    去哪都好,就算去外麵要飯她也不受他的窩囊氣。


    女孩跑得飛快,等到府門口侍衛反應過來,她早就沒影了,他慌忙要進去匯報,結果一個黑影閃過,葛全大人追出府要將那個小姑娘追迴來了。


    他心跳加速,但也謹記自己職責趕緊進去告知殿下。


    要是知而不報,又沒能把端木姑娘帶迴來,他們可是會受罰的。


    不說謝景軒一臉陰沉,也不論皇子府派了多少人去追,單說端木這邊,她不熟悉晉國的路,所以左拐右轉,從一個街道跑到另一個街道,隻為快速逃離那座監獄。


    最後她從一個巷子跑出,要跑出更遠更無人知道她的地方時,一輛馬車,行駛得飛快的馬車一下子撞上端木,將她撞飛幾米遠外。


    她出現得太突然,以至於車夫拽不住馬將車子停下。


    後背猛地觸碰堅硬無比的地麵,馬車停下後端木躺在地上無法動彈,巨大的撞擊似乎將她的肋骨撞斷了一根,她仰麵望天,隻覺得自己運氣真背。


    隻是想離開那人去找自己親人都不可以。


    “姑娘,你還好嗎姑娘?”


    謝廑正料想不到他隻是出宮一趟自己的馬車竟會撞到人,更沒想到撞到的還是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


    他低喚她一聲,見她疼得眼眶蓄淚無法說出話來,他朝後招了招手,讓隨身保護他的侍衛抱她進馬車。


    他傷了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無論怎樣,先把這小姑娘送去救治再說。


    馬車搖搖晃晃,時不時的顛簸讓重傷的女孩疼得額頭冒汗,見她痛苦,謝廑正隻能讓車夫駛慢一些。


    車內焚著好聞的熏香,正當女孩因其痛苦有所緩解些,忽而馬車停住,外邊傳來一陣喧囂,端木聽著,好像是二皇子殿下在詢問馬車之內是何人。


    謝景軒是謝廑正同父異母的兄弟,不管他們父母之間的糾葛是如何,謝景軒詢問,謝廑正於理是要出去的。


    何況他本來就是要找他。


    謝廑正起身要出去,結果身側伸來一隻瘦小的小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


    謝廑正微微皺眉,便是車內視線稍暗下,臉色蒼白的女孩正忍著疼求他。


    “公子,我求你,求你幫我。”


    “你要我幫你什麽?”


    不知情的謝廑正滿腦子困惑,他既不知道這個被他馬車撞飛的女孩是他弟弟從沐國帶迴晉國要做妾的女孩,也不知道他的娘親曾罰跪過對方幾個時辰,隻為她得罪他的妹妹。


    他眉頭有些輕皺,不知她的來曆身份,也不知她所求他何事。


    “外頭那個二皇子和我有仇,他逼我及笄後嫁給他,如果不嫁就殺了我。公子,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我交出去,我不想死,也不想嫁給他……”


    女孩的抽泣懇求如一汪暖洋的山泉水,觸動了車內白衣小公子的心弦,同樣也柔和他的心。


    他點點頭,答應她的請求。


    與此同時,在熱鬧路人包圍的車外,另一白衣小公子將車內兩人的對話收歸耳中,他一雙精致的眸子忽然就暗沉得可怕,盯著剛從馬車內走出來的“哥哥”,嘴裏冷哼一聲。


    有仇?不想嫁?


    她真是好樣的。


    “皇兄,你這馬車裏當真沒有皇弟的奴婢嗎?”


    謝廑正碰麵和謝景軒交談沒有多久,因謝景軒麵色不好,又愛答不答他的問題,所以謝廑正簡單交代他過幾日要進宮參加柔妃的生辰宴後就轉身離去。


    謝景軒瞧他背影,忽然涼薄出聲,語氣冰冷,再次重複先前的問題。


    謝廑正身子輕頓,讀了幾年之乎者也的他一直謹記皇子太傅的話,不能騙人。


    但他一想到馬車內哪怕痛得生不如死,也要哭著起身求他的可憐女孩。


    他緊抿唇,平生第一次撒下謊言。


    “沒有。”


    馬車噠噠噠地駛離了原地,白衣小公子眼眸暗沉了下來,他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周身的冷冽連身旁的葛全也能察覺到。


    “少主,等夜深了,小人去把端木帶迴來。”


    葛全提議道。


    話音剛落,身前的俊郎男孩突然動了。


    他扭過頭,兩眼不眨地盯緊他。


    葛全怔住,旋即垂頭。


    他從未見過少主的眼神晦暗難懂,一如當初朝廷派人去將端木族滅族那日一樣,陛下站在整齊的士兵隊伍中,望見端木族逃的逃,死的死,眼中的情緒也如今日少主這般,深沉、難懂。


    “迴來?”


    麵前的孩子開口了。


    “葛全,你覺得我會容忍身邊人的背叛嗎?”


    葛全的頭垂得更深。


    清楚自己少主性子捉摸不透的他,大概猜測到了對方話裏的意思。


    他會殺了逃跑的端木,沐國那個郡主。


    喧囂的街道,一大一小兩個主仆站在街道中央沉默不語。


    高個子的男子謙卑垂頭,小個子的男孩眼睛迸發出銳利的光芒,二人對比強烈,讓人聯想到高高在上的君王,和低如塵埃的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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